卷二: 魏書二 文帝紀

 (魏文帝曹丕)
文皇帝諱丕, 字子桓, 武帝太子也。中平四年冬, 生于譙。魏書曰:帝生時, 有雲氣青色而圜如車盖當其上, 終日, 望氣者以為至貴之證, 非人臣之氣。年八歲, 能屬文。有逸才, 遂博貫古今經傳諸子百家之書。善騎射, 好擊劔。舉茂才, 不行。 獻帝起居注曰:建安十五年, 為司徒趙溫所辟。太祖表「溫辟臣子弟, 選舉故不以實」。使侍中守光祿勳郗慮持節奉策免溫官。建安十六年, 為五官中郎將、副丞相。二十二年, 立為魏太子。魏略曰:太祖不時立太子, 太子自疑。是時有高元呂者, 善相人, 乃呼問之, 對曰:「其貴乃不可言。」問:「壽幾何?」元呂曰:「其壽, 至四十當有小苦, 過是無憂也。」後無幾而立為王太子, 至年四十而薨。太祖崩, 嗣位為丞相、魏王。袁宏漢紀載漢帝詔曰:「魏太子丕:昔皇天授乃顯考以翼我皇家, 遂攘除羣凶, 拓定九州, 弘功茂績, 光于宇宙, 朕用垂拱負扆二十有餘載。天不憖遺一老, 永保余一人, 早世潛神, 哀悼傷切。丕奕世宣明, 宜秉文武, 紹熈前緒。今使使持節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丕丞相印綬、魏王璽紱, 領兾州牧。方今外有遺虜, 遐夷未賔, 旗鼓猶在邊境, 干戈不得韜刃, 斯乃播揚洪烈, 立功垂名之秋也。豈得脩諒闇之禮, 究曾、閔之志哉?其敬服朕命, 抑弭憂懷, 旁祗厥緒, 時亮庶功, 以稱朕意。於戲, 可不勉與!」尊王后曰王太后。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。

元年二月魏書載庚戌令曰:「關津所以通商旅, 池苑所以御災荒也。設禁重稅, 非所以便民;其除池籞之禁, 輕關津之稅, 皆復什一。」辛亥, 賜諸侯王將相已下大將粟萬斛, 帛千匹, 金銀各有差等。遣使者循行郡國, 有違理掊克暴虐者, 舉其罪。壬戌, 以大中大夫賈詡為太尉, 御史大夫華歆為相國, 大理王朗為御史大夫。置散騎常侍、侍郎各四人, 其宦人為官者不得過諸署令;為金策著令, 藏之石室。
, 漢熹平五年, 黃龍見譙, 光祿大夫橋玄問太史令單颺:「此何祥也?」颺曰:「其國後當有王者興, 不及五十年, 亦當復見。天事恒象, 此其應也。」內黃殷登默而記之。至四十五年, 登尚在。三月, 黃龍見譙, 登聞之曰:「單颺之言, 其驗茲乎!」魏書曰:王召見登, 謂之曰:「昔成風聞楚丘之繇而敬事季友, 鄧晨信少公之言而自納光武。登以篤老, 服膺占術, 記識天道, 豈有是乎!」賜登穀二百斛, 遣歸家。
已卯, 以前將軍夏侯惇為大將軍。濊貃、扶餘單于、焉耆、于闐王皆各遣使奉獻。魏書曰:丙戌, 令史官奏修重、黎、羲、和之職, 欽若昊天, 歷象日月星辰以奉天時。 臣松之案:魏書有是言而不聞其職也。 丁亥令曰:「故尚書僕射毛玠、奉常王脩、涼茂、郎中令袁渙、少府謝奐、萬潛、中尉徐奕、國淵等, 皆忠直在朝, 履蹈仁義, 並早即世, 而子孫陵遲, 惻然愍之, 其皆拜子男為郎中。」

夏四月丁巳, 饒安縣言白雉見。魏書曰:賜饒安田租, 勃海郡百戶牛酒, 大酺三日;太常以太牢祠宗廟。庚午, 大將軍夏侯惇薨。魏書曰:王素服幸鄴東城門發哀。孫盛曰:在禮, 天子哭同姓於宗廟門之外。哭於城門, 失其所也。

五月戊寅, 天子命王追尊皇祖太尉曰太王, 夫人丁氏曰太王后, 封王子叡為武德侯。魏略曰:以侍中鄭稱為武德侯傅, 令曰:「龍淵、太阿出昆吾之金, 和氏之璧由井里之田;礱之以砥礪, 錯之以他山, 故能致連城之價, 為命世之寶。學亦人之砥礪也。稱篤學大儒, 勉以經學輔侯, 宜旦夕入侍, 曜明其志。」是月, 馮翊山賊鄭甘、王照率衆降, 皆封列侯。 魏書曰:初, 鄭甘、王照及盧水胡率其屬來降, 王得降書以示朝曰:「前欲有令吾討鮮卑者, 吾不從而降;又有欲使吾及今秋討盧水胡者, 吾不聽, 今又降。昔魏武侯一謀而當, 有自得之色, 見譏李悝。吾今說此, 非自是也, 徒以為坐而降之, 其功大於動兵革也。」
酒泉黃華、張掖張進等各執太守以叛。金城太守蘇則討進, 斬之。華降。華後為兖州刺史, 見王淩傳。

六月辛亥, 治兵于東郊, 魏書曰:公卿相儀, 王御華蓋, 視金鼓之節。庚午, 遂南征。魏略曰:王將出征, 度支中郎將新平霍性上踈諫曰:「臣聞文王與紂之事, 是時天下括囊無咎, 凡百君子, 莫肯用訊。今大王體則乾坤, 廣開四聦, 使賢愚各建所規。伏惟先王功無與比, 而今能言之類, 不稱為德。故聖人曰『得百姓之歡心』。兵書曰『戰, 危事也』是以六國力戰, 彊秦承弊, 豳王不爭, 周道用興。愚謂大王且當委重本朝而守其雌, 抗威虎卧, 功業可成。而今刱基, 便復起兵, 兵者凶器, 必有凶擾, 擾則思亂, 亂出不意。臣謂此危, 危於累卵。昔夏啟隱神三年, 易有『不遠而復』, 論有『不憚改』。誠願大王揆古察今, 深謀遠慮, 與三事大夫筭其長短。臣沐浴先王之遇, 又初改政, 復受重任, 雖知言觸龍鱗, 阿諛近福, 竊感所誦, 危而不持。」奏通, 帝怒, 遣刺姦就考, 竟殺之。旣而悔之, 追原不及。

秋七月庚辰, 令曰:「軒轅有明臺之議, 放勛有衢室之問, 皆所以廣詢于下也。管子曰:黃帝立明臺之議者, 上觀於兵也;堯有衢室之問者, 下聽於民也;舜有告善之旌, 而主不蔽也;禹立建鼓於朝, 而備訴訟也;湯有總街之廷, 以觀民非也;武王有靈臺之囿, 而賢者進也:此古聖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, 得而勿忘也。百官有司, 其務以職盡規諫, 將率陳軍法, 朝士明制度, 牧守申政事, 縉紳考六藝, 吾將兼覽焉。」
孫權遣使奉獻。蜀將孟達率衆降。武都氐王楊僕率種人內附, 居漢陽郡。魏略載王自手筆令曰:「吾前遣使宣國威靈, 而達即來。吾惟春秋襃儀父, 即封拜達, 使還領新城太守。近復有扶老攜幼首向王化者。吾聞夙沙之民自縛其君以歸神農, 豳國之衆襁負其子而入酆、鎬, 斯豈驅略迫脅之所致哉?乃風化動其情而仁義感其衷, 歡心內發使之然也。以此而推, 西南將萬里無外, 權、備將與誰守死乎?」

甲午, 軍次于譙, 大饗六軍及譙父老百姓于邑東。魏書曰:設伎樂百戲, 令曰:「先王皆樂其所生, 禮不忘其本。譙, 霸王之邦, 真人本出, 其復譙租稅二年。」三老吏民上壽, 日夕而罷。丙申, 親祠譙陵。 孫盛曰:昔者先王之以孝治天下也, 內節天性, 外施四海, 存盡其敬, 亡極其哀, 思慕諒闇, 寄政冢宰, 故曰「三年之喪, 自天子達于庶人」。夫然, 故在三之義惇, 臣子之恩篤, 雍熈之化隆, 經國之道固, 聖人之所以通天地, 厚人倫, 顯至教, 敦風俗, 斯萬世不易之典, 百王服膺之制也。是故喪禮素冠, 鄶人著庶見之譏, 宰予降朞, 仲尼發不仁之歎, 子頹忘戚, 君子以為樂禍, 魯侯易服, 春秋知其不終, 豈不以墜至痛之誠心, 喪哀樂之大節者哉?故雖三季之末, 七雄之弊, 猶未有廢縗斬於旬朔之閒, 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。逮于漢文, 變易古制, 人道之紀, 一旦而廢, 縗素奪於至尊, 四海散其遏密, 義感闕於羣后, 大化墜於君親;雖心存貶約, 慮在經綸, 至於樹德垂聲, 崇化變俗, 固以道薄於當年, 風穨於百代矣。且武王載主而牧野不陣, 晉襄墨縗而三帥為俘, 應務濟功, 服其焉害。魏王旣追漢制, 替其大禮, 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, 居貽厥之始而墜王化之基, 及至受禪, 顯納二女, 忘其至恤以誣先聖之典, 天心喪矣, 將何以終!是以知王齡之不遐, 卜世之期促也。八月, 石邑縣言鳳皇集。

冬十一月癸卯, 令曰:「諸將征伐, 士卒死亡者或未收斂, 吾甚哀之;其告郡國給槥槥音衞櫝殯斂, 送致其家, 官為設祭。」漢書高祖八月令曰:「士卒從軍死, 為槥。」應劭曰:「槥, 小棺也, 今謂之櫝。」應璩百一詩曰:「槥車在道路, 征夫不得休。」陸機大墓賦曰:「觀細木而悶遲, 覩洪櫝而念槥。」丙午, 行至曲蠡。
漢帝以衆望在魏, 乃召羣公卿士, 袁宏漢紀載漢帝詔曰:「朕在位三十有二載, 遭天下蕩覆, 幸賴祖宗之靈, 危而復存。然仰瞻天文, 俯察民心, 炎精之數旣終, 行運在乎曹氏。是以前王旣樹神武之績, 今王又光曜明德以應其期, 是歷數昭明, 信可知矣。夫大道之行, 天下為公, 選賢與能, 故唐堯不私於厥子, 而名播於無窮。朕羨而慕焉, 今其追踵堯典, 禪位于魏王。」告祠高廟。使兼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禪位, 冊曰:「咨爾魏王:昔者帝堯禪位于虞舜, 舜亦以命禹, 天命不于常, 惟歸有德。漢道陵遲, 世失其序, 降及朕躬, 大亂茲昏, 羣兇肆逆, 宇內顛覆。賴武王神武, 拯茲難于四方, 惟清區夏, 以保綏我宗廟, 豈予一人獲乂, 俾九服實受其賜。今王欽承前緒, 光于乃德, 恢文武之大業, 昭爾考之弘烈。皇靈降瑞, 人神告徵, 誕惟亮采, 師錫朕命, 僉曰爾度克恊于虞舜, 用率我唐典, 敬遜爾位。於戲!天之歷數在爾躬, 允執其中, 天祿永終;君其祗順大禮, 饗茲萬國, 以肅承天命。」獻帝傳載禪代衆事曰:左中郎將李伏表魏王曰:「昔先王初建魏國, 在境外者聞之未審, 皆以為拜王。武都李庶、姜合羈旅漢中, 謂臣曰:『必為魏公, 未便王也。定天下者, 魏公子桓, 神之所命, 當合符讖, 以應天人之位。』臣以合辭語鎮南將軍張魯, 魯亦問合知書所出?合曰:『孔子玉版也。天子歷數, 雖百世可知。』是後月餘, 有亡人來, 寫得冊文, 卒如合辭。合長於內學, 關右知名。魯雖有懷國之心, 沈溺異道變化, 不果寤合之言。後密與臣議策質, 國人不協, 或欲西通, 魯即怒曰:『寧為魏公奴, 不為劉備上客也。』言發惻痛, 誠有由然。合先迎王師, 往歲病亡於鄴。自臣在朝, 每為所親宣說此意, 時未有宜, 弗敢顯言。殿下即位初年, 禎祥衆瑞, 日月而至, 有命自天, 昭然著見。然聖德洞達, 符表豫明, 實乾坤挺慶, 萬國作孚。臣每慶賀, 欲言合驗;事君盡禮, 人以為諂。況臣名行穢賤, 入朝日淺, 言為罪尤, 自抑而已。今洪澤被四表, 靈恩格天地, 海內翕習, 殊方歸服, 兆應並集, 以揚休命, 始終允臧。臣不勝喜舞, 謹具表通。」王令曰:「以示外。薄德之人, 何能致此, 未敢當也;斯誠先王至德通于神明, 固非人力也。」 魏王侍中劉廙、辛毗、劉曄、尚書令桓階、尚書陳矯、陳羣、給事黃門侍郎王毖、董遇等言:「臣伏讀左中郎將李伏上事, 考圖緯之言, 以效神明之應, 稽之古代, 未有不然者也。故堯稱歷數在躬, 璿璣以明天道;周武未戰而赤烏銜書;漢祖未兆而神母告符;孝宣庂微, 字成木葉;光武布衣, 名已勒讖。是天之所命以著聖哲, 非有言語之聲, 芬芳之臭, 可得而知也, 徒縣象以示人, 微物以效意耳。自漢德之衰, 漸染數世, 桓、靈之末, 皇極不建, 曁于大亂, 二十餘年。天之不泯, 誕生明聖, 以濟其難, 是以符讖先著, 以彰至德。殿下踐阼未朞, 而靈象變于上, 羣瑞應于下, 四方不羈之民, 歸心向義, 唯懼在後, 雖典籍所傳, 未若今之盛也。臣妾遠近, 莫不鳧藻。」王令曰:「犂牛之駮似虎, 莠之幼似禾, 事有似是而非者, 今日是矣。覩斯言事, 良重吾不德。」於是尚書僕射宣告官寮, 使咸聞知。 辛亥, 太史丞許芝條魏代漢見讖緯於魏王曰:「易傳曰:『聖人受命而王, 黃龍以戊己日見。』七月四日戊寅, 黃龍見, 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。又曰:『初六, 履霜, 陰始凝也。』又有積蟲大穴天子之宮, 厥咎然, 今蝗蟲見, 應之也。又曰:『聖人以德親比天下, 仁恩洽普, 厥應麒麟以戊己日至, 厥應聖人受命。』又曰:『聖人清淨行中正, 賢人福至民從命, 厥應麒麟來。』春秋漢含孳曰:『漢以魏, 魏以徵。』春秋玉版讖曰:『代赤者魏公子。』春秋佐助期曰:『漢以許昌失天下。』故白馬令李雲上事曰:『許昌氣見於當塗高, 當塗高者當昌於許。』當塗高者, 魏也;象魏者, 兩觀闕是也;當道而高大者魏。魏當代漢。今魏基昌於許, 漢徵絕於許, 乃今效見, 如李雲之言, 許昌相應也。佐助期又曰:『漢以蒙孫亡。』說者以蒙孫漢二十四帝, 童蒙愚昏, 以弱亡。或以雜文為蒙其孫當失天下, 以為漢帝非正嗣, 少時為董侯, 名不正, 蒙亂之荒惑, 其子孫以弱亡。孝經中黃讖曰:『日載東, 絕火光。不橫一, 聖聦明。四百之外, 易姓而王。天下歸功, 致太平, 居八甲;共禮樂, 正萬民, 嘉樂家和雜。』此魏王之姓諱, 著見圖讖。易運期讖曰:『言居東, 西有午, 兩日並光日居下。其為主, 反為輔。五八四十, 黃氣受, 真人出。』言午, 許字。兩日, 昌字。漢當以許亡, 魏當以許昌。今際會之期在許, 是其大效也。易運期又曰:『鬼在山, 禾女連, 王天下。』臣聞帝王者, 五行之精;易姓之符, 代興之會, 以七百二十年為一軌。有德者過之, 至於八百, 無德者不及, 至四百載。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, 夏家四百數十年, 漢行夏正, 迄今四百二十六歲。又高祖受命, 數雖起乙未, 然其兆徵始於獲麟。獲麟以來七百餘年, 天之歷數將以盡終。帝王之興, 不常一姓。太微中, 黃帝坐常明, 而赤帝坐常不見, 以為黃家興而赤家衰, 凶亡之漸。自是以來四十餘年, 又熒惑失色不明十有餘年。建安十年, 彗星先除紫微, 二十三年, 復掃太微。新天子氣見東南以來, 二十三年, 白虹貫日, 月蝕熒惑, 比年己亥、壬子、丙午日蝕, 皆水滅火之象也。殿下即位, 初踐阼, 德配天地, 行合神明, 恩澤盈溢, 廣被四表, 格于上下。是以黃龍數見, 鳳皇仍翔, 麒麟皆臻, 白虎效仁, 前後獻見於郊甸;甘露醴泉, 奇獸神物, 衆瑞並出。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。昔黃帝受命, 風后受河圖;舜、禹有天下, 鳳皇翔, 洛出書;湯之王, 白鳥為符;文王為西伯, 赤鳥銜丹書;武王伐殷, 白魚升舟;高祖始起, 白虵為徵。巨跡瑞應, 皆為聖人興。觀漢前後之大災, 今茲之符瑞, 察圖讖之期運, 揆河洛之所甄, 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。夫得歲星者, 道始興。昔武王伐殷, 歲在鶉火, 有周之分野也。高祖入秦, 五星聚東井, 有漢之分野也。今茲歲星在大梁, 有魏之分野也。而天之瑞應, 並集來臻, 四方歸附, 襁負而至, 兆民欣戴, 咸樂嘉慶。春秋大傳曰:『周公何以不之魯?蓋以為雖有繼體守文之君, 不害聖人受命而王。』周公反政, 尸子以為孔子非之, 以為周公不聖, 不為兆民也。京房作易傳曰:『凡為王者, 惡者去之, 弱者奪之。易姓改代, 天命應常, 人謀鬼謀, 百姓與能。』伏惟殿下體堯舜之盛明, 膺七百之禪代, 當湯武之期運, 值天命之移授, 河洛所表, 圖讖所載, 怛然明白, 天下學士所共見也。臣職在史官, 考符察徵, 圖讖效見, 際會之期, 謹以上聞。」王令曰:「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, 以服事殷, 仲尼歎其至德;公旦履天子之籍, 聽天下之斷, 終然復子明辟, 書美其人。吾雖德不及二聖, 敢忘高山景行之義哉?若夫唐堯、舜、禹之蹟, 皆以聖質茂德處之, 故能上和靈祇, 下寧萬姓, 流稱今日。今吾德至薄也, 人至鄙也, 遭遇際會, 幸承先王餘業, 恩未被四海, 澤未及天下, 雖傾倉竭府以振魏國百姓, 猶寒者未盡煖, 饑者未盡飽。夙夜憂懼, 弗敢遑寧, 庶欲保全髮齒, 長守今日, 以沒于地, 以全魏國, 下見先王, 以塞負荷之責。望狹志局, 守此而已。雖屢蒙祥瑞, 當之戰惶, 五色無主。若芝之言, 豈所聞乎?心慄手悼, 書不成字, 辭不宣心。吾間作詩曰:『喪亂悠悠過紀, 白骨從橫萬里, 哀哀下民靡恃, 吾將佐時整理, 復子明辟致仕。』庶欲守此辭以自終, 卒不虛言也。宜宣示遠近, 使昭赤心。」於是侍中辛毗、劉曄、散騎常侍傅巽、衞臻、尚書令桓階、尚書陳矯、陳羣、給事中博士騎都尉蘇林、董巴等奏曰:「伏見太史丞許芝上魏國受命之符;令書懇切, 允執謙讓, 雖舜、禹、湯、文, 義無以過。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辭者, 誠急遵皇天之意, 副兆民之望, 弗得已也。且易曰:『觀乎天文以察時變,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』又曰:『天垂象, 見吉凶, 聖人則之;河出圖, 洛出書, 聖人效之。』以為天文因人而變, 至於河洛之書, 著于洪範, 則殷、周效而用之矣。斯言, 誠帝王之明符, 天道之大要也。是以由德應錄者代興於前, 失道數盡者迭廢於後, 傳譏萇弘欲支天之所壞, 而說蔡墨『雷乘乾』之說, 明神器之存亡, 非人力所能逮也。今漢室衰替, 帝綱墮墜, 天子之詔, 歇滅無聞, 皇天將捨舊而命新, 百姓旣去漢而為魏, 昭然著明, 是可知也。先王撥亂平世, 將建洪基;至於殿下, 以至德當歷數之運, 即位以來, 天應人事, 粲然大備, 神靈圖籍, 兼仍往古, 休徵嘉兆, 跨越前代;是芝所取中黃、運期姓緯之讖, 斯文乃著於前世, 與漢並見。由是言之, 天命乆矣, 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。神明之意, 候望禋享, 兆民顒顒, 咸注嘉願, 惟殿下覽圖籍之明文, 急天下之公義, 輒宣令外內, 布告州郡, 使知符命著明, 而殿下謙虛之意。」令曰:「下四方以明孤款心, 是也。至於覽餘辭, 豈余所謂哉?寧所堪哉?諸卿指論, 未若吾自料之審也。夫虛談謬稱, 鄙薄所弗當也。且聞比來東征, 經郡縣, 歷屯田, 百姓面有饑色, 衣或短褐不完, 罪皆在孤;是以上慙衆瑞, 下愧士民。由斯言之, 德尚未堪偏王, 何言帝者也!宜止息此議, 無重吾不德, 使逝之後, 不愧後之君子。」 癸丑, 宣告羣寮。督軍御史中丞司馬懿、侍御史鄭渾、羊祕、鮑勛、武周等言:「令如左。伏讀太史丞許芝上符命事, 臣等聞有唐世衰, 天命在虞, 虞氏世衰, 天命在夏;然則天地之靈, 歷數之運, 去就之符, 惟德所在。故孔子曰:『鳳鳥不至, 河不出圖, 吾已矣夫!』今漢室衰, 自安、和、沖、質以來, 國統屢絕, 桓、靈荒淫, 祿去公室, 此乃天命去就, 非一朝一夕, 其所由來乆矣。殿下踐阼, 至德廣被, 格于上下, 天人感應, 符瑞並臻, 考之舊史, 未有若今日之盛。夫大人者, 先天而天弗違, 後天而奉天時, 天時已至而猶謙讓者, 舜、禹所不為也, 故生民蒙救濟之惠, 羣類受育長之施。今八方顒顒, 大小注望, 皇天乃眷, 神人同謀, 十分而九以委質, 義過周文, 所謂過恭也。臣妾上下, 伏所不安。」令曰:「世之所不足者道義也, 所有餘者苟妄也;常人之性, 賤所不足, 貴所有餘, 故曰『不患無位, 患所以立』。孤雖寡德, 庶自免於常人之貴。夫『石可破而不可奪堅, 丹可磨而不可奪赤』。丹石微物, 尚保斯質, 況吾託士人之末列, 曾受教於君子哉?且於陵子仲以仁為富, 栢成子高以義為貴, 鮑焦感子貢之言, 棄其蔬而槁死, 薪者譏季札失辭, 皆委重而弗視。吾獨何人?昔周武, 大聖也, 使叔旦盟膠鬲於四內, 使公召約微子於共頭, 故伯夷、叔齊相與笑之曰:『昔神農氏之有天下, 不以人之壞自成, 不以人之卑自高。』以為周之伐殷以恭也。吾德非周武而義慙夷、齊, 庶欲遠苟妄之失道, 立丹石之不奪, 邁於陵之所富, 蹈栢成之所貴, 執鮑焦之貞至, 遵薪者之清節。故曰:『三軍可奪帥, 匹夫不可奪志。』吾之斯志, 豈可奪哉?」 乙卯, 冊詔魏王禪代天下曰:「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, 皇帝曰:咨爾魏王, 夫命運否泰, 依德升降, 三代卜年, 著于春秋, 是以天命不于常, 帝王不一姓, 由來尚矣。漢道陵遲, 為日已乆, 安、順已降, 世失其序, 沖、質短祚, 三世無嗣, 皇綱肇虧, 帝典頹沮。曁于朕躬, 天降之災, 遭無妄厄運之會, 值炎精幽昧之期。變興輦轂, 禍由閹宦。董卓乘釁, 惡甚澆、𤡬, 劫遷省御太僕宮廟, 遂使九州幅裂, 彊敵虎爭, 華夏鼎沸, 蝮蛇塞路。當斯之時, 尺土非復漢有, 一夫豈復朕民?幸賴武王德膺符運, 奮揚神武, 芟夷兇暴, 清定區夏, 保乂皇家。今王纘承前緒, 至德光昭, 御衡不迷, 布德優遠, 聲教被四海, 仁風扇鬼區, 是以四方效珍, 人神響應, 天之歷數實在爾躬。昔虞舜有大功二十, 而放勳禪以天下;大禹有疏導之績, 而重華禪以帝位。漢承堯運, 有傳聖之義, 加順靈祇, 紹天明命, 釐降二女, 以嬪于魏。使使持節行御史大夫事太常音, 奉皇帝璽綬, 王其永君萬國, 敬御天威, 允執其中, 天祿永終, 敬之哉?」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:「漢氏以天子位禪之陛下, 陛下以聖明之德, 歷數之序, 承漢之禪, 允當天心。夫天命弗可得辭, 兆民之望弗可得違, 臣請會列侯諸將、羣臣陪隷, 發璽書, 順天命, 具禮儀列奏。」令曰:「當議孤終不當承之意而已。猶獵, 還方有令。」尚書令等又奏曰:「昔堯、舜禪於文祖, 至漢氏, 以師征受命, 畏天之威, 不敢怠遑, 便即位行在所之地。今當受禪代之命, 宜會百寮羣司, 六軍之士, 皆在行位, 使咸覩天命。營中促狹, 可於平敞之處設壇場, 奉荅休命。臣輒與侍中常侍會議禮儀, 太史官擇吉日訖, 復奏。」令曰:「吾殊不敢當之, 外亦何豫事也!」侍中劉廙、常侍衞臻等奏議曰:「漢氏遵唐堯公天下之議, 陛下以聖德膺歷數之運, 天人同忻, 靡不得所, 宜順靈符, 速踐皇阼。問太史丞許芝, 今月十七日己未宜成, 可受禪命, 輒治壇場之處, 所當施行別奏。」令曰;「屬出見外, 便設壇場, 斯何謂乎?今當辭讓不受詔也。但於帳前發璽書, 威儀如常, 且天寒, 罷作壇士使歸。」旣發璽書, 王令曰:「當奉還璽綬為讓章。吾豈奉此詔承此貺邪?昔堯讓天下於許由、子州支甫, 舜亦讓於善卷、石戶之農、北人無擇, 或退而耕潁之陽, 或辭以幽憂之疾, 或遠入山林, 莫知其處, 或攜子入海, 終身不反, 或以為辱, 自投深淵;且顏燭懼天撲之不完, 守知足之明分, 王子搜樂丹穴之潛處, 被熏而不出, 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貴易其介, 曾參不以晉、楚之富易其仁:斯九士者, 咸高節而尚義, 輕富而賤貴, 故書名千載, 于今稱焉。求仁得仁, 仁豈在遠?孤獨何為不如哉?義有蹈東海而逝, 不奉漢朝之詔也。亟為上章還璽綬, 宣之天下, 使咸聞焉。」己未, 宣告羣寮, 下魏, 又下天下。 輔國將軍清苑侯劉若等百二十人上書曰:「伏讀令書, 深執克讓, 聖意懇惻, 至誠外昭, 臣等有所不安。何者?石戶、北人, 匹夫狂狷, 行不合義, 事不經見者, 是以史遷謂之不然, 誠非聖明所當希慕。且有虞不逆放勛之禪, 夏禹亦無辭位之語, 故傳曰:『舜陟帝位, 若固有之。』斯誠聖人知天命不可逆, 歷數弗可辭也。伏惟陛下應乾符運, 至德發聞, 升昭于天, 是三靈降瑞, 人神以和, 休徵雜沓, 萬國響應, 雖欲勿用, 將焉避之?而固執謙虛, 違天逆衆, 慕匹夫之微分, 背上聖之所蹈, 違經讖之明文, 信百氏之穿鑿, 非所以奉荅天命, 光慰衆望也。臣等昧死以請, 輒整頓壇場, 至吉日受命, 如前奏, 分別寫令宣下。」王令曰:「昔柏成子高辭夏禹而匿野, 顏闔辭魯幣而遠跡, 夫以王者之重, 諸侯之貴, 而二子忽之, 何則?其節高也。故烈士徇榮名, 義夫高貞介, 雖蔬食瓢飲, 樂在其中。是以仲尼師王駘, 而子產嘉申徒。今諸卿皆孤股肱腹心, 足以明孤, 而今咸若斯, 則諸卿遊於形骸之內, 而孤求為形骸之外, 其不相知, 未足多怪。亟為上章還璽綬, 勿復紛紛也。」 輔國將軍等一百二十人又奏曰:「臣聞符命不虛見, 衆心弗可違, 故孔子曰:『周公其為不聖乎?以天下讓。是天地日月輕去萬物也。』是以舜嚮天下, 不拜而受命。今火德氣盡, 炎上數終, 帝遷明德, 祚隆大魏。符瑞昭晢, 受命旣固, 光天之下, 神人同應, 雖有虞儀鳳, 成周躍魚, 方今之事, 未足以喻。而陛下違天命以飾小行, 逆人心以守私志, 上忤皇穹眷命之旨, 中忘聖人達節之數, 下孤人臣翹首之望, 非所以揚聖道之高衢, 乘無窮之懿勳也。臣等聞事君有獻可替否之道, 奉上有逆鱗固爭之義, 臣等敢以死請。」令曰:「太古聖王之治也, 至德合乾坤, 惠澤均造化, 禮教優乎昆蟲, 仁恩洽乎草木, 日月所照, 戴天履地含氣有生之類, 靡不被服清風, 沐浴玄德;是以金革不起, 苛慝不作, 風雨應節, 禎祥觸類而見。今百姓寒者未暖, 饑者未飽, 鰥者未室, 寡者未嫁;權、備尚存, 未可舞以干戚, 方將整以齊斧;戎役未息於外, 士民未安於內, 耳未聞康哉之歌, 目未覩擊壤之戲, 嬰兒未可託於高巢, 餘糧未可以宿於田畒:人事未備, 至如此也。夜未曜景星, 治未通真人, 河未出龍馬, 山未出象車, 蓂莢未植階塗, 萐莆未生庖厨, 王母未獻白環, 渠搜未見珍裘:靈瑞未效, 又如彼也。昔東戶季子、容成、大庭、軒轅、赫胥之君, 咸得以此就功勒名。今諸卿獨不可少假孤精心竭慮, 以和天人, 以格至理, 使彼衆事備, 羣瑞效, 然後安乃議此乎, 何遽相愧相迫之如是也?速為讓章, 上還璽綬, 無重吾不德也。」 侍中劉廙等奏曰:「伏惟陛下以大聖之純懿, 當天命之歷數, 觀天象則符瑞著明, 考圖緯則文義煥炳, 察人事則四海齊心, 稽前代則異世同歸;而固拒禪命, 未踐尊位, 聖意懇惻, 臣等敢不奉詔?輒具章遣使者。」奉令曰:「泰伯三以天下讓, 人無得而稱焉, 仲尼歎其至德, 孤獨何人?」 庚申, 魏王上書曰:「皇帝陛下:奉被今月乙卯璽書, 伏聽冊命, 五內驚震, 精爽散越, 不知所處。臣前上還相位, 退守藩國, 聖恩聽許。臣雖無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, 保己存性, 實其私願。不寤陛下猥損過謬之命, 發不世之詔, 以加無德之臣。且聞堯禪重華, 舉其克諧之德, 舜授文命, 采其齊聖之美, 猶下咨四嶽, 上觀璿璣。今臣德非虞、夏, 行非二君, 而承歷數之諮, 應選授之命, 內自揆撫, 無德以稱。且許由匹夫, 猶拒帝位, 善卷布衣, 而逆虞詔。臣雖鄙蔽, 敢忘守節以當大命, 不勝至願。謹拜章陳情, 使行相國永壽少府糞土臣毛宗奏, 并上璽綬。」 辛酉, 給事中博士蘇林、董巴上表曰:「天有十二次以為分野, 王公之國, 各有所屬, 周在鶉火, 魏在大梁。歲星行歷十二次國, 天子受命, 諸侯以封。周文王始受命, 歲在鶉火, 至武王伐紂十三年, 歲星復在鶉火, 故春秋傳曰:『武王伐紂, 歲在鶉火;歲之所在, 即我有周之分野也。』昔光和七年, 歲在大梁, 武王始受命, 為時將討黃巾。是歲改年為中平元年。建安元年, 歲復在大梁, 始拜大將軍。十三年復在大梁, 始拜丞相。今二十五年, 歲復在大梁, 陛下受命。此魏得歲與周文王受命相應。今年青龍在庚子, 詩推度災曰:『庚者更也, 子者滋也, 聖命天下治。』又曰:『王者布德於子, 治成於丑。』此言今年天更命聖人制治天下, 布德於民也。魏以改制天下, 與時協矣。顓頊受命, 歲在豕韋, 衞居其地, 亦在豕韋, 故春秋傳曰:『衞, 顓頊之墟也。』今十月斗之建, 則顓頊受命之分也, 始魏以十月受禪, 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驗也。魏之氏族, 出自顓頊, 與舜同祖, 見于春秋世家。舜以土德承堯之火, 今魏亦以土德承漢之火, 於行運, 會於堯舜授受之次。臣聞天之去就, 固有常分, 聖人當之, 昭然不疑, 故堯捐骨肉而禪有虞, 終無恡色, 舜發壠畒而君天下, 若固有之, 其相受授, 間不替漏;天下已傳矣, 所以急天命, 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也。今漢期運已終, 妖異絕之已審, 陛下受天之命, 符瑞告徵, 丁寧詳悉, 反覆備至, 雖言語相喻, 無以代此。今旣發詔書, 璽綬未御, 固執謙讓, 上逆天命, 下違民望。臣謹按古之典籍, 參以圖緯, 魏之行運及天道所在, 即尊之驗, 在於今年此月, 昭晰分明。唯陛下遷思易慮, 以時即位, 顯告天帝而告天下, 然後改正朔, 易服色, 正大號, 天下幸甚。」令曰:「凡斯皆宜聖德, 故曰:『苟非其人, 道不虛行。』天瑞雖彰, 須德而光;吾德薄之人, 胡足以當之?今讓, 兾見聽許, 外內咸使聞知。」 壬戌, 冊詔曰:「皇帝問魏王言:遣宗奉庚申書到, 所稱引, 聞之。朕惟漢家世踰二十, 年過四百, 運周數終, 行祚已訖, 天心已移, 兆民望絕, 天之所廢, 有自來矣。今大命有所底止, 神器當歸聖德, 違天不順, 逆衆不祥。王其體有虞之盛德, 應歷數之嘉會, 是以禎祥吉符, 圖讖表錄, 神人同應, 受命咸宜。朕畏上帝, 致位于王;天不可違, 衆不可拒。且重華不逆堯命, 大禹不辭舜位, 若夫由、卷匹夫, 不載聖籍, 固非皇材帝器所當稱慕。今使音奉皇帝璽綬, 王其陟帝位, 無逆朕命, 以祗奉天心焉。」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:「今漢使音奉璽書到, 臣等以為天命不可稽, 神器不可瀆。周武中流有白魚之應, 不待師期而大號已建, 舜受大麓, 桑蔭未移而已陟帝位, 皆所以祗承天命, 若此之速也。故無固讓之義, 不以守節為貴, 必道信於神靈, 符合於天地而已。易曰:『其受命如響, 無有遠近幽深, 遂知來物, 非天下之至賾, 其孰能與於此?』今陛下應期運之數, 為皇天所子, 而復稽滯於辭讓, 低回於大號, 非所以則天地之道, 副萬國之望。臣等敢以死請, 輒勑有司脩治壇場, 擇吉日, 受禪命, 發璽綬。」令曰:「兾三讓而不見聽, 何汲汲於斯乎?」 甲子, 魏王上書曰:「奉今月壬戌璽書, 重被聖命, 伏聽冊告, 肝膽戰悸, 不知所措。天下神器, 禪代重事, 故堯將禪舜, 納于大麓, 舜之命禹, 玄圭告功;烈風不迷, 九州攸平, 詢事考言, 然後乃命, 而猶執謙讓于德不嗣。況臣頑固, 質非二聖, 乃應天統, 受終明詔;敢守微節, 歸志箕山, 不勝大願。謹拜表陳情, 使并奉上璽綬。」 侍中劉廙等奏曰:「臣等聞聖帝不違時, 明主不逆人, 故易稱通天下之志, 斷天下之疑。伏惟陛下體有虞之上聖, 承土德之行運, 當亢陽明夷之會, 應漢氏祚終之數, 合契皇極, 同符兩儀。是以聖瑞表徵, 天下同應, 歷運去就, 深切著明;論之天命, 無所與議, 比之時宜, 無所與爭。故受命之期, 時清日晏, 曜靈施光, 休氣雲蒸。是乃天道恱懌, 民心欣戴, 而仍見閉拒, 於禮何居?且羣生不可以一日無主, 神器不可以斯須無統, 故臣有違君以成業, 下有矯上以立事, 臣等敢不重以死請。」王令曰:「天下重器, 王者正統, 以聖德當之, 猶有懼心, 吾何人哉?且公卿未至乏主, 斯豈小事, 且宜以待固讓之後, 乃當更議其可耳。」 丁卯, 冊詔魏王曰:「天訖漢祚, 辰象著明, 朕祗天命, 致位于王, 仍陳歷數於詔冊, 喻符運於翰墨;神器不可以辭拒, 皇位不可以謙讓, 稽於天命, 至于再三。且四海不可一日曠主, 萬機不可以斯須乏統, 故建大業者不拘小節, 知天命者不繫細物, 是以舜受大業之命而無遜讓之辭, 聖人達節, 不亦遠乎!今使音奉皇帝璽綬, 王其欽承, 以荅天下嚮應之望焉。」相國華歆、太尉賈詡、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:「臣等被召到, 伏見太史丞許芝、左中郎將李伏所上圖讖、符命, 侍中劉廙等宣叙衆心, 人靈同謀。又漢朝知陛下聖化通于神明, 聖德參于虞、夏, 因瑞應之備至, 聽歷數之所在, 遂獻璽綬, 固讓尊號。能言之倫, 莫不抃舞, 河圖、洛書, 天命瑞應, 人事恊于天時, 民言恊于天序。而陛下性秉勞謙, 體尚克讓, 明詔懇切, 未肯聽許, 臣妾小人, 莫不伊邑。臣等聞自古及今, 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;考以德勢, 則盛衰在乎彊弱, 論以終始, 則廢興在乎期運。唐、虞歷數, 不在厥子而在舜、禹。舜、禹雖懷克讓之意迫, 羣后執玉帛而朝之, 兆民懷欣戴而歸之, 率土揚謌謠而詠之, 故其守節之拘, 不可得而常處, 達節之權, 不可得而乆避;是以或遜位而不𠫤, 或受禪而不辭, 𠫤者未必厭皇寵, 不辭者未必渴帝祚, 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。旣禪之後, 則唐氏之子為賔于有虞, 虞氏之胄為客于夏代, 然則禪代之義, 非獨受之者實應天福, 授之者亦與有餘慶焉。漢自章、和之後, 世多變故, 稍以陵遲, 洎乎孝靈, 不恒其心, 虐賢害仁, 聚斂無度, 政在嬖豎, 視民如讎, 遂令上天震怒, 百姓從風如歸;當時則四海鼎沸, 旣沒則禍發宮庭, 寵勢並竭, 帝室遂卑, 若在帝舜之末節, 猶擇聖代而授之, 荊人抱玉璞, 猶思良工而刊之, 況漢國旣往, 莫之能匡, 推器移君, 委之聖哲, 固其宜也。漢朝委質, 旣願禪禮之速定也, 天祚率土, 必將有主;主率土者, 非陛下其孰能任之?所謂論德無與為比, 考功無推讓矣。天命不可久稽, 民望不不可久違, 臣等慺慺, 不勝大願。伏請陛下割撝謙之志, 脩受禪之禮, 副人神之意, 慰外內之願。」令曰:「以德則孤不足, 以時則戎虜未滅。若以羣賢之靈, 得保首領, 終君魏國, 於孤足矣。若孤者, 胡足以辱四海?至乎天瑞人事, 皆先王聖德遺慶, 孤何有焉?是以未敢聞命。」 己巳, 魏王上書曰:「臣聞舜有賔于四門之勳, 乃受禪于陶唐, 禹有存國七百之功, 乃承祿於有虞。臣以蒙蔽, 德非二聖, 猥當天統, 不敢聞命。敢屢抗疏, 略陳私願, 庶章通紫庭, 得全微節, 情達宸極, 永守本志。而音重復銜命, 申制詔臣, 臣實戰惕, 不發璽書, 而音迫於嚴詔, 不敢復命。願陛下馳傳騁馹, 召音還臺。不勝至誠, 謹使宗奉書。」相國歆、太尉詡、御史大夫朗及九卿奏曰:「臣等伏讀詔書, 於悒益甚。臣等聞易稱聖人奉天時, 論語云君子畏天命, 天命有去就, 然後帝者有禪代。是以唐之禪虞, 命在爾躬, 虞之順唐, 謂之受終;堯知天命去己, 故不得不禪舜, 舜知歷數在躬, 故不敢不受;不得不禪, 奉天時也, 不敢不受, 畏天命也。漢朝雖承季末陵遲之餘, 猶務奉天命以則堯之道, 是以願禪帝位而歸二女。而陛下正於大魏受命之初, 抑虞、夏之達節, 尚延陵之讓退, 而所枉者大, 所直者小, 所詳者輕, 所略者重, 中人凡士猶為陛下陋之。沒者有靈, 則重華必忿憤於蒼梧之神墓, 大禹必鬱悒於會稽之山陰, 武王必不恱於商陵之玄宮矣。是以臣等敢以死請。且漢政在閹宦, 祿去帝室七世矣, 遂集矢石于其宮殿, 而二京為之丘墟。當是之時, 四海蕩覆, 天下分崩, 武王親衣甲而冠冑, 沐雨而櫛風, 為民請命, 則活萬國, 為世撥亂, 則致升平, 鳩民而立長, 築宮而置吏, 元元無過, 罔於前業, 而始有造於華夏。陛下即位, 光昭文德, 以翊武功, 勤恤民隱, 視之如傷, 懼者寧之, 勞者息之, 寒者以暖, 饑者以充, 遠人以恩復, 寇敵以恩降, 邁恩種德, 光被四表;稽古篤睦, 茂于放勛, 網漏吞舟, 弘乎周文。是以布政未朞, 人神並和, 皇天則降甘露而臻四靈, 后土則挺芝草而吐醴泉, 虎豹鹿兔, 皆素其色, 雉鳩燕雀, 亦白其羽, 連理之木, 同心之瓜, 五采之魚, 珍祥瑞物, 雜沓於其間者, 無不畢備。古人有言:『微禹, 吾其魚乎!』微大魏, 則臣等之白骨交橫于曠野矣。伏省羣臣外內前後章奏, 所以陳叙陛下之符命者, 莫不條河洛之圖書, 據天地之瑞應, 因漢朝之款誠, 宣萬方之景附, 可謂信矣省矣;三王無以及, 五帝無以加。民命之懸於魏邦, 民心之繫於魏政, 三十有餘年矣, 此乃千世時至之會, 萬載一遇之秋;達節廣度, 宜昭於斯際, 拘牽小節, 不施於此時。久稽天命, 罪在臣等。輒營壇場, 具禮儀, 擇吉日, 昭告昊天上帝, 秩羣神之禮, 須禋祭畢, 會羣寮於朝堂, 議年號、正朔、服色當施行。」上復令曰:「昔者大舜飯糗茹草, 將終身焉, 斯則孤之前志也。及至承堯禪, 被珍裘, 妻二女, 若固有之, 斯則順天命也。羣公卿士誠以天命不可拒, 民望不可違, 孤亦曷以辭焉?」 庚午, 冊詔魏王曰:「昔堯以配天之德, 秉六合之重, 猶覩歷運之數, 移於有虞, 委讓帝位, 忽如遺跡。今天旣訖我漢命, 乃眷北顧, 帝皇之業, 實有大魏。朕守空名以竊古義, 顧視前事, 猶有慙德, 而王遜讓至于三四, 朕用懼焉。夫不辭萬乘之位者, 知命達節之數也, 虞、夏之君, 處之不疑, 故勳烈垂于萬載, 美名傳於無窮。今遣守尚書令侍中覬喻, 王其速陟帝位, 以順天人之心, 副朕之大願。」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:「今漢氏之命已四至, 而陛下前後固辭, 臣等伏以為上帝之臨聖德, 期運之隆大魏, 斯豈數載?傳稱周之有天下, 非甲子之朝, 殷之去帝位, 非牧野之日也, 故詩序商湯, 追本玄王之至, 述姬周, 上錄后稷之生, 是以受命旣固, 厥德不回。漢氏衰廢, 行次已絕, 三辰垂其徵, 史官著其驗, 耆老記先古之占, 百姓協謌謠之聲。陛下應天受禪, 當速即壇場, 柴燎上帝, 誠不宜久停神器, 拒億兆之願。臣輒下太史令擇元辰, 今月二十九日, 可登壇受命, 請詔三公羣卿, 具條禮儀別奏。」令曰:「可。」乃為壇於繁陽。庚午, 王升壇即阼, 百官陪位。事訖, 降壇, 視燎成禮而反。改延康為黃初, 大赦。獻帝傳曰:辛未, 魏王登壇受禪, 公卿、列侯、諸將、匈奴單于、四夷朝者數萬人陪位, 燎祭天地、五嶽、四瀆, 曰:「皇帝臣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:漢歷世二十有四, 踐年四百二十有六, 四海困窮, 王綱不立, 五緯錯行, 靈祥並見, 推術數者, 慮之古道, 咸以為天之歷數, 運終茲世, 凡諸嘉祥民神之意, 比昭有漢數終之極, 魏家受命之符。漢主以神器宜授於臣, 憲章有虞, 致位于丕。丕震畏天命, 雖休勿休。羣公庶尹六事之人, 外及將士, 洎于蠻夷君長, 僉曰:『天命不可以辭拒, 神器不可以久曠, 羣臣不可以無主, 萬機不可以無統。』丕祇承皇象, 敢不欽承。卜之守龜, 兆有大橫, 筮之三易, 兆有革兆, 謹擇元日, 與羣寮登壇受帝璽綬, 告類于爾大神;唯爾有禪, 尚饗永吉, 兆民之望, 祚于有魏世享。」遂制詔三公:「 上古之始有君也, 必崇恩化以美風俗, 然百姓順教而刑辟厝焉。今朕承帝王之緒, 其以延康元年為黃初元年, 議改正朔, 易服色, 殊徽號, 同律度量, 承土行, 大赦天下;自殊死以下, 諸不當得赦, 皆赦除之。」 魏氏春秋曰:帝升壇禮畢, 顧謂羣臣曰:「舜、禹之事, 吾知之矣。」 干竇搜神記曰:宋大夫邢史子臣明於天道, 周敬王之三十七年, 景公問曰:「天道其何祥?」對曰:「後五年五月丁亥, 臣將死;死後五年五月丁卯, 吳將亡;亡後五年, 君將終;終後四百年, 邾王天下。」俄而皆如其言。所云邾王天下者, 謂魏之興也。邾, 曹姓, 魏亦曹姓, 皆邾之後。其年數則錯, 未知邢史失其數邪, 將年代久遠, 注記者傳而有謬也?

黃初元年十一月癸酉, 以河內之山陽邑萬戶奉漢帝為山陽公, 行漢正朔, 以天子之禮郊祭, 上書不稱臣, 京都有事于太廟, 致胙;封公之四子為列侯。追尊皇祖太王曰太皇帝, 考武王曰武皇帝, 尊王太后曰皇太后。賜男子爵人一級, 為父後及孝悌力田人二級。以漢諸侯王為崇德侯, 列侯為關中侯。以潁陰之繁陽亭為繁昌縣。封爵增位各有差。改相國為司徒, 御史大夫為司空, 奉常為太常, 郎中令為光祿勳, 大理為廷尉, 大農為大司農。郡國縣邑, 多所改易。更授匈奴南單于呼厨泉魏璽綬, 賜青蓋車、乘輿、寶劔、玉玦。十二月, 初營洛陽宮, 戊午幸洛陽。臣松之案:諸書記是時帝居北宮, 以建始殿朝羣臣, 門曰承明, 陳思王植詩曰「謁帝承明廬」是也。至明帝時, 始於漢南宮崇德殿處起太極、昭陽諸殿。 魏書曰:以夏數為得天, 故即用夏正, 而服色尚黃。 魏略曰:詔以漢火行也, 火忌水, 故「洛」去「水」而加「隹」。魏於行次為土, , 水之牡也, 水得土而乃流, 土得水而柔, 故除「隹」加「水」, 變「雒」為「洛」。

是歲, 長水校尉戴陵諫不宜數行弋獵, 帝大怒;陵減死罪一等。
二年春正月, 郊祀天地、明堂。甲戌, 校獵至原陵, 遣使者以太牢祠漢世祖。乙亥, 朝日于東郊。臣松之以為禮天子以春分朝日, 秋分夕月;尋此年正月郊祀, 有月無日, 乙亥朝日, 則有日無月, 蓋文之脫也。案明帝朝日夕月, 皆如禮文, 故知此紀為誤者也。初令郡國口滿十萬者, 歲察孝廉一人;其有秀異, 無拘戶口。辛巳, 分三公戶邑, 封子弟各一人為列侯。壬午, 復潁川郡一年田租。魏書載詔曰:「潁川, 先帝所由起兵征伐也。官渡之役, 四方瓦解, 遠近顧望, 而此郡守義, 丁壯荷戈, 老弱負糧。昔漢祖以秦中為國本, 光武恃河內為王基, 今朕復於此登壇受禪, 天以此郡翼成大魏。」改許縣為許昌縣。以魏郡東部為陽平郡, 西部為廣平郡。魏略曰:改長安、譙、許昌、鄴、洛陽為五都;立石表, 西界宜陽, 北循太行, 東北界陽平, 南循魯陽, 東界郯, 為中都之地。令天下聽內徙, 復五年, 後又增其復。
詔曰:「昔仲尼資大聖之才, 懷帝王之器, 當衰周之末, 無受命之運, 在魯、衞之朝, 教化乎洙、泗之上, 悽悽焉, 遑遑焉, 欲屈己以存道, 貶身以救世。于時王公終莫能用之, 乃退考五代之禮, 脩素王之事, 因魯史而制春秋, 就太師而正雅頌, 俾千載之後, 莫不宗其文以述作, 仰其聖以成謀, 咨!可謂命世之大聖, 億載之師表者也。遭天下大亂, 百祀墮壞, 舊居之廟, 毀而不脩, 襃成之後, 絕而莫繼, 闕里不聞講頌之聲, 四時不覩蒸甞之位, 斯豈所謂崇禮報功, 盛德百世必祀者哉!其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, 邑百戶, 奉孔子祀。」令魯郡脩起舊廟, 置百戶吏卒以守衞之, 又於其外廣為室屋以居學者。

三月, 加遼東太守公孫恭為車騎將軍。初復五銖錢。夏四月, 以車騎將軍曹仁為大將軍。五月, 鄭甘復叛, 遣曹仁討斬之。六月庚子, 初祀五嶽四瀆, 咸秩羣祀。魏書:甲辰, 以京師宗廟未成, 帝親祠武皇帝于建始殿, 躬執饋奠, 如家人之禮。丁卯, 夫人甄氏卒。戊辰晦, 日有食之, 有司奏免太尉, 詔曰:「災異之作, 以譴元首, 而歸過股肱, 豈禹、湯罪己之義乎?其令百官各虔厥職, 後有天地之眚, 勿復劾三公。」

秋八月, 孫權遣使奉章, 并遣于禁等還。丁巳, 使太常邢貞持節拜權為大將軍, 封吳王, 加九錫。冬十月, 授楊彪光祿大夫。魏書曰:己亥, 公卿朝朔旦, 并引故漢太尉楊彪, 待以客禮, 詔曰:「夫先王制几杖之賜, 所以賔禮黃耇襃崇元老也。昔孔光、卓茂皆以淑德高年, 受茲嘉錫。公故漢宰臣, 乃祖已來, 世著名節, 年過七十, 行不踰矩, 可謂老成人矣, 所宜寵異以章舊德。其賜公延年杖及馮几;謁請之日, 便使杖入, 又可使著鹿皮冠。」彪辭讓不聽, 竟著布單衣、皮弁以見。 續漢書曰:彪見漢祚將終, 自以累世為三公, 恥為魏臣, 遂稱足攣, 不復行。積十餘年, 帝即王位, 欲以為太尉, 令近臣宣旨。彪辭曰:「甞以漢朝為三公, 值世衰亂, 不能立尺寸之益, 若復為魏臣, 於國之選, 亦不為榮也。」帝不奪其意。黃初四年, 詔拜光祿大夫, 秩中二千石, 朝見位次三公, 如孔光故事。彪上章固讓, 帝不聽, 又為門施行馬, 致吏卒, 以優崇之。年八十四, 以六年薨。子脩, 事見陳思王傳。以穀貴, 罷五銖錢。魏書曰:十一月辛未, 鎮西將軍曹真命衆將及州郡兵討破叛胡治元多、蘆水、封賞等, 斬首五萬餘級, 獲生口十萬, 羊一百一十一萬口, 牛八萬, 河西遂平。帝初聞胡決水灌顯美, 謂左右諸將曰:「昔隗嚻灌略陽, 而光武因其疲弊, 進兵滅之。今胡決水灌顯美, 其事正相似, 破胡事今至不久。」旬日, 破胡告檄到, 上大笑曰:「吾策之於帷幕之內, 諸將奮擊於萬里之外, 其相應若合符契。前後戰克獲虜, 未有如此也。」己卯, 以大將軍曹仁為大司馬。十二月, 行東巡。是歲築陵雲臺。

三年春正月丙寅朔, 日有蝕之。庚午, 行幸許昌宮。詔曰:「今之計考, 古之貢士也;十室之邑, 必有忠信, 若限年然後取士, 是呂尚、周晉不顯於前世也。其令郡國所選, 勿拘老幼;儒通經術, 吏達文法, 到皆試用。有司糾故不以實者。」魏書曰:癸亥, 孫權上書, 說:「劉備支黨四萬人, 馬二三千匹, 出秭歸, 請往埽撲, 以克捷為效。」帝報曰:「昔隗嚻之弊, 禍發栒邑, 子陽之禽, 變起扞關, 將軍其亢厲威武, 勉蹈奇功, 以稱吾意。」

二月, 鄯善、龜茲、于闐王各遣使奉獻, 詔曰:「西戎即叙, 氐、羌來王, 詩、書美之。頃者西域外夷並款塞內附, 應劭漢書注曰:款, 叩也;皆叩塞門來服從。其遣使者撫勞之。」是後西域遂通, 置戊己校尉。

三月乙丑, 立齊公叡為平原王, 帝弟鄢陵公彰等十一人皆為王。初制封王之庶子為鄉公, 嗣王之庶子為亭侯, 公之庶子為亭伯。甲戌, 立皇子霖為河東王。甲午, 行幸襄邑。夏四月戊申, 立鄄城侯植為鄄城王。癸亥, 行還許昌宮。五月, 以荊、揚、江表八郡為荊州, 孫權領牧故也;荊州江北諸郡為郢州。
閏月, 孫權破劉備於夷陵。初, 帝聞備兵東下, 與權交戰, 樹柵連營七百餘里, 謂羣臣曰:「備不曉兵, 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!『苞原隰險阻而為軍者, 為敵所禽』, 此兵忌也。孫權上事今至矣。」後七日, 破備書到。
秋七月, 兾州大蝗, 民饑, 使尚書杜畿持節開倉廩以振之。八月, 蜀大將黃權率衆降。魏書曰:權及領南郡太守史郃等三百一十八人, 詣荊州刺史奉上所假印綬、棨戟、幢麾、牙門、鼓車。權等詣行在所, 帝置酒設樂, 引見於承光殿。權、郃等人人前自陳, 帝為論說軍旅成敗去就之分, 諸將無不喜恱。賜權金帛、車馬、衣裘、帷帳、妻妾, 下及偏裨皆有差。拜權為侍中鎮南將軍, 封列侯, 即日召使驂乘;及封史郃等四十二人皆為列侯, 為將軍郎將百餘人。

九月甲午, 詔曰:「夫婦人與政, 亂之本也。自今以後, 羣臣不得奏事太后, 后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, 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;以此詔傳後世, 若有背違, 天下共誅之。」孫盛曰:夫經國營治, 必憑俊喆之輔, 賢達令德, 必居參亂之任, 故雖周室之盛, 有婦人與焉。然則坤道承天, 南面罔二, 三從之禮, 謂之至順, 至於號令自天子出, 奏事專行, 非古義也。昔在申、呂, 實匡有周。苟以天下為心, 惟德是杖, 則親疏之授, 至公一也, 何至后族而必斥遠之哉?二漢之季世, 王道陵遲, 故令外戚憑寵, 職為亂階。於此, 自時昏道喪, 運祚將移, 縱無王、呂之難, 豈乏田、趙之禍乎?而後世觀其若此, 深懷酸毒之戒也。至於魏文, 遂發一概之詔, 可謂有識之爽言, 非帝者之宏議。庚子, 立皇后郭氏。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;鰥寡篤癃及貧不能自存者賜穀。

冬十月甲子, 表首陽山東為壽陵, 作終制曰:「禮, 國君即位為椑, 椑音扶歷反。存不忘亡也。臣松之按:禮, 天子諸侯之棺, 各有重數;棺之親身者曰椑。昔堯葬穀林, 通樹之, 禹葬會稽, 農不易畝, 呂氏春秋:堯葬於穀林, 通樹之;舜葬於紀, 市廛不變其肆;禹葬會稽, 不變人徒。故葬於山林, 則合乎山林。封樹之制, 非上古也, 吾無取焉。壽陵因山為體, 無為封樹, 無立寑殿, 造園邑, 通神道。夫葬也者, 藏也, 欲人之不得見也。骨無痛痒之知, 冢非棲神之宅, 禮不墓祭, 欲存亡之不黷也, 為棺槨足以朽骨, 衣衾足以朽肉而已。故吾營此丘墟不食之地, 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。無施葦炭, 無藏金銀銅鐵, 一以瓦器, 合古塗車、芻靈之義。棺但漆際會三過, 飯含無以珠玉, 無施珠襦玉匣, 諸愚俗所為也。季孫以璵璠斂, 孔子歷級而救之, 譬之暴骸中原。宋公厚葬, 君子謂華元、樂莒不臣, 以為棄君於惡。漢文帝之不發, 霸陵無求也;光武之掘, 原陵封樹也。霸陵之完, 功在釋之;原陵之掘, 罪在明帝。是釋之忠以利君, 明帝愛以害親也。忠臣孝子, 宜思仲尼、丘明、釋之之言, 鑒華元、樂莒、明帝之戒, 存於所以安君定親, 使魂靈萬載無危, 斯則賢聖之忠孝矣。自古及今, 未有不亡之國, 亦無不掘之墓也。喪亂以來, 漢氏諸陵無不發掘, 至乃燒取玉匣金縷, 骸骨并盡, 是焚如之刑也, 豈不重痛哉!禍由乎厚葬封樹。『桑、霍為我戒』, 不亦明乎?其皇后及貴人以下, 不隨王之國者, 有終沒皆葬澗西, 前又以表其處矣。蓋舜葬蒼梧, 二妃不從, 延陵葬子, 遠在嬴、博, 魂而有靈, 無不之也, 一澗之閒, 不足為遠。若違今詔, 妄有所變改造施, 吾為戮尸地下, 戮而重戮, 死而重死。臣子為蔑死君父, 不忠不孝, 使死者有知, 將不福汝。其以此詔藏之宗廟, 副在尚書、祕書、三府。」

是月, 孫權復叛。復郢州為荊州。帝自許昌南征, 諸軍兵並進, 權臨江拒守。十一月辛丑, 行幸宛。庚申晦, 日有食之。是歲, 穿靈芝池。

四年春正月, 詔曰:「喪亂以來, 兵革未戢, 天下之人, 互相殘殺。今海內初定, 敢有私復讎者皆族之。」築南巡臺于宛。三月丙申, 行自宛還洛陽宮。癸卯, 月犯心中央大星。魏書載丙午詔曰:「孫權殘害民物, 朕以寇不可長, 故分命猛將三道並征。今征東諸軍與權黨呂範等水戰, 則斬首四萬, 獲船萬艘。大司馬據守濡須, 其所禽獲亦以萬數。中軍、征南攻圍江陵, 左將軍張郃等舳艫直渡, 擊其南渚, 賊赴水溺死者數千人, 又為地道攻城, 城中外雀鼠不得出入, 此几上肉耳!而賊中癘氣疾病, 夾江塗地, 恐相染污。昔周武伐殷, 旋師孟津, 漢祖征隗嚻, 還軍高平, 皆知天時而度賊情也。且成湯解三面之網, 天下歸仁。今開江陵之圍, 以緩成死之禽。且休力役, 罷省繇戍, 畜養士民, 咸使安息。」丁未, 大司馬曹仁薨。是月大疫。

夏五月, 有鵜鶘鳥集靈芝池, 詔曰:「此詩人所謂污澤也。曹詩『刺恭公遠君子而近小人』, 今豈有賢智之士處于下位乎?否則斯鳥何為而至?其博舉天下儁德茂才、獨行君子, 以荅曹人之刺。」魏書曰:辛酉, 有司奏造二廟, 立太皇帝廟, 大長秋特進侯與高祖合祭, 親盡以次毀;特立武皇帝廟, 四時享祀, 為魏太祖, 萬載不毀也。

六月甲戌, 任城王彰薨于京都。甲申, 太尉賈詡薨。太白晝見。是月大雨, 伊、洛溢流, 殺人民, 壞廬宅。魏書曰:七月乙未, 大軍當出, 使太常以特牛一告祠于郊。臣松之按:魏郊祀奏中, 尚書盧毓議祀厲殃事云:「具犧牲祭器, 如前後師出告郊之禮。」如此, 則魏氏出師, 皆告郊也。秋八月丁卯, 以廷尉鍾繇為太尉。魏書曰:有司奏改漢氏宗廟安世樂曰正世樂, 嘉至樂曰迎靈樂, 武德樂曰武頌樂, 昭容樂曰昭業樂, 雲翹舞曰鳳翔舞, 育命舞曰靈應舞, 武德舞曰武頌舞, 文昭舞曰大昭舞, 五行舞曰大武舞。辛未, 校獵于熒陽, 遂東巡。論征孫權功, 諸將已下進爵增戶各有差。九月甲辰, 行幸許昌宮。魏書曰:十二月丙寅, 賜山陽公夫人湯沐邑, 公女曼為長樂郡公主, 食邑各五百戶。是冬, 甘露降芳林園。臣松之按:芳林園即今華林園, 齊王芳即位, 改為華林。

五年春正月, 初令謀反大逆乃得相告, 其餘皆勿聽治;敢妄相告, 以其罪罪之。三月, 行自許昌還洛陽宮。夏四月, 立太學, 制五經課試之法, 置春秋穀梁博士。五月, 有司以公卿朝朔望日, 因奏疑事, 聽斷大政, 論辨得失。秋七月, 行東巡, 幸許昌宮。八月, 為水軍, 親御龍舟, 循蔡、頴, 浮淮, 幸壽春。揚州界將吏士民, 犯五歲刑已下, 皆原除之。九月, 遂至廣陵, 赦青、徐二州, 改易諸將守。冬十月乙卯, 太白晝見。行還許昌宮。魏書載癸酉詔曰:「近之不綏, 何遠之懷?今事多而民少, 上下相弊以文法, 百姓無所措其手足。昔泰山之哭者, 以為苛政甚於猛虎, 吾備儒者之風, 服聖人之遺教, 豈可以目翫其辭, 行違其誡者哉?廣議輕刑, 以惠百姓。」十一月庚寅, 以兾州饑, 遣使者開倉廩振之。戊申晦, 日有食之。

十二月, 詔曰:「先王制禮, 所以昭孝事祖, 大則郊社, 其次宗廟, 三辰五行, 名山大川, 非此族也, 不在祀典。叔世衰亂, 崇信巫史, 至乃宮殿之內, 戶牖之間, 無不沃酹, 甚矣其惑也。自今, 其敢設非祀之祭, 巫祝之言, 皆以執左道論, 著于令典。」是歲穿天淵池。

六年春二月, 遣使者循行許昌以東盡沛郡, 問民所疾苦, 貧者振貸之。魏略載詔曰:「昔軒轅建四面之號, 周武稱『予有亂臣十人』, 斯蓋先聖所以體國君民, 亮成天工, 多賢為貴也。今內有公卿以鎮京師, 外設牧伯以監四方, 至於元戎出征, 則軍中宜有柱石之賢帥, 輜重所在, 又宜有鎮守之重臣, 然後車駕可以周行天下, 無內外之慮。吾今當征賊, 欲守之積年。其以尚書令潁鄉侯陳羣為鎮軍大將軍, 尚書僕射西鄉侯司馬懿為撫軍大將軍。若吾臨江授諸將方略, 則撫軍當留許昌, 督後諸軍, 錄後臺文書事;鎮軍隨車駕, 當董督衆軍, 錄行尚書事;皆假節鼓吹, 給中軍兵騎六百人。吾欲去江數里, 築宮室, 往來其中, 見賊可擊之形, 便出奇兵擊之;若或未可, 則當舒六軍以遊獵, 饗賜軍士。」三月, 行幸召陵, 通討虜渠。乙巳, 還許昌宮。并州刺史梁習討鮮卑軻比能, 大破之。辛未, 帝為舟師東征。五月戊申, 幸譙。壬戌, 熒惑入太微。

六月, 利成郡兵蔡方等以郡反, 殺太守徐質。遣屯騎校尉任福、步兵校尉段昭與青州刺史討平之;其見脅略及亡命者, 皆赦其罪。

秋七月, 立皇子鑒為東武陽王。八月, 帝遂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, 從陸道幸徐。九月, 築東巡臺。冬十月, 行幸廣陵故城, 臨江觀兵, 戎卒十餘萬, 旌旗數百里。魏書載帝於馬上為詩曰:「觀兵臨江水, 水流何湯湯!戈矛成山林, 玄甲曜日光。猛將懷暴怒, 膽氣正從橫。誰云江水廣, 一葦可以航, 不戰屈敵虜, 戢兵稱賢良。古公宅岐邑, 實始翦殷商。孟獻營虎牢, 鄭人懼稽顙。充國務耕殖, 先零自破亡。興農淮泗間, 築室都徐方。量宜運權略, 六軍咸恱康;豈如東山詩, 悠悠多憂傷。」是歲大寒, 水道冰, 舟不得入江, 乃引還。十一月, 東武陽王鑒薨。十二月, 行自譙過梁, 遣使以太牢祀故漢太尉橋玄。

七年春正月, 將幸許昌, 許昌城南門無故自崩, 帝心惡之, 遂不入。壬子, 行還洛陽宮。三月, 築九華臺。夏五月丙辰, 帝疾篤, 召中軍大將軍曹真、鎮軍大將軍陳羣、征東大將軍曹休、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, 並受遺詔輔嗣主。遣後宮淑媛、昭儀已下歸其家。丁巳, 帝崩于嘉福殿, 時年四十。魏書曰:殯於崇華前殿。六月戊寅, 葬首陽陵。自殯及葬, 皆以終制從事。魏氏春秋曰:明帝將送葬, 曹真、陳羣、王朗等以暑熱固諫, 乃止。孫盛曰:夫窀穸之事, 孝子之極痛也, 人倫之道, 於斯莫重。故天子七月而葬, 同軌畢至。夫以義感之情, 猶盡臨隧之哀, 況乎天性發中, 敦禮者重之哉!魏氏之德, 仍世不基矣。昔華元厚葬, 君子以為棄君於惡, 羣等之諫, 棄孰甚焉!鄄城侯植為誄曰:「惟黃初七年五月七日, 大行皇帝崩, 嗚呼哀哉!于時天震地駭, 崩山隕霜, 陽精薄景, 五緯錯行, 百姓呼嗟, 萬國悲悼, 若喪考妣, 恩過墓唐, 擗踊郊野, 仰想穹蒼, 僉曰何辜, 早世殞喪, 嗚呼哀哉!悲夫大行, 忽焉光滅, 永棄萬國, 雲往雨絕。承問荒忽, 惛懵哽咽, 袖鋒抽刃, 歎自僵斃, 追慕三良, 甘心同穴。感惟南風, 惟以鬱滯, 終於偕沒, 指景自誓。考諸先記, 尋之哲言, 生若浮寄, 惟德可論, 朝聞夕逝, 孔志所存。皇雖一沒, 天祿永延, 何以述德?表之素旃。何以詠功?宣之管絃。乃作誄曰:皓皓太素, 兩儀始分, 中和產物, 肈有人倫, 爰曁三皇, 寔秉道真, 降逮五帝, 繼以懿純, 三代製作, 踵武立勳。季嗣不維, 網漏于秦, 崩樂滅學, 儒坑禮焚, 二世而殲, 漢氏乃因, 弗求古訓, 嬴政是遵, 王綱帝典, 闃爾無聞。末光幽昧, 道究運遷, 乾坤迴歷, 簡聖授賢, 乃眷大行, 屬以黎元。龍飛啟祚, 合契上玄, 五行定紀, 改號革年, 明明赫赫, 受命于天。仁風偃物, 德以禮宣;祥惟聖質, 嶷在幼妍。庻幾六典, 學不過庭, 潛心無罔, 亢志青冥。才秀藻朗, 如玉之瑩, 聽察無嚮, 瞻覩未形。其剛如金, 其貞如瓊, 如氷之絜, 如砥之平。爵公無私, 戮違無輕, 心鏡萬機, 攬照下情。思良股肱, 嘉昔伊呂, 搜揚側陋, 舉湯代禹;拔才巖穴, 取士蓬戶, 唯德是縈, 弗拘禰祖。宅土之表, 道義是圖, 弗營厥險, 六合是虞。齊契共遵, 下以純民, 恢折規矩, 克紹前人。科條品制, 襃貶以因。乘殷之輅, 行夏之辰。金根黃屋, 翠葆龍鱗, 紼冕崇麗, 衡紞惟新, 尊肅禮容, 矚之若神。方牧妙舉, 欽於恤民, 虎將荷節, 鎮彼四鄰;朱旗所勦, 九壤被震, 疇克不若?孰敢不臣?縣旌海表, 萬里無塵。虜備凶徹, 鳥殪江岷, 權若涸魚, 乾腊矯鱗, 肅慎納貢, 越裳效珍, 條支絕域, 侍子內賔。德儕先皇, 功侔太古。上靈降瑞, 黃初叔祜:河龍洛龜, 淩波游下;平鈞應繩, 神鸞翔舞;數莢階除, 系風扇暑;皓獸素禽, 飛走郊野;神鍾寶鼎, 形自舊土;雲英甘露, 瀸塗被宇;靈芝冒沼, 朱華陰渚。回回凱風, 祁祁甘雨, 稼穡豐登, 我稷我黍。家佩惠君, 戶蒙慈父。圖致太和, 洽德全義。將登介山, 先皇作儷。鐫石紀勳, 兼錄衆瑞, 方隆封禪, 歸功天地, 賔禮百靈, 勳命視規, 望祭四嶽, 燎封奉柴, 肅于南郊, 宗祀上帝。三牲旣供, 夏禘秋甞, 元侯佐祭, 獻璧奉璋。鸞輿幽藹, 龍旂太常, 爰迄太廟, 鍾鼓鍠鍠, 頌德詠功, 八佾鏘鏘。皇祖旣饗, 烈考來享, 神具醉止, 降茲福祥。天地震蕩, 大行康之;三辰暗昧, 大行光之;皇紘絕維, 大行綱之;神器莫統, 大行當之;禮樂廢弛, 大行張之;仁義陸沈, 大行揚之;潛龍隱鳳, 大行翔之;疏狄遐康, 大行匡之。在位七載, 元功仍舉, 將永太和, 絕迹三五, 宜作物師, 長為神主, 壽終金石, 等筭東父, 如何奄忽, 摧身后土, 俾我棾棾, 靡瞻靡顧。嗟嗟皇穹, 胡寧忍務?嗚呼哀哉!明監吉凶, 體遠存亡, 深垂典制, 申之嗣皇。聖上虔奉, 是順是將, 乃剏玄宇, 基為首陽, 擬迹穀林, 追堯慕唐, 合山同陵, 不樹不疆, 塗車芻靈, 珠玉靡藏。百神警侍, 來賔幽堂, 耕禽田獸, 望魂之翔。於是, 俟大隧之致功兮, 練元辰之淑禎, 潛華體於梓宮兮, 馮正殿以居靈。顧望嗣之號咷兮, 存臨者之悲聲, 悼晏駕之旣修兮, 感容車之速征。浮飛魂於輕霄兮, 就黃墟以滅形, 背三光之昭晰兮, 歸玄宅之冥冥。嗟一往之不反兮, 痛閟闥之長扃。咨遠臣之眇眇兮, 成凶諱以怛驚, 心孤絕而靡告兮, 紛流涕而交頸。思恩榮以橫奔兮, 閡闕塞之嶢崢, 顧衰絰以輕舉兮, 迫關防之我嬰。欲高飛而遙憩兮, 憚天網之遠經, 遙投骨於山足兮, 報恩養於下庭。慨拊心而自悼兮, 懼施重而命輕, 嗟微驅之是效兮, 甘九死而忘生, 幾司命之役籍兮, 先黃髮而隕零, 天蓋高而察卑兮, 兾神明之我聽。獨鬱伊而莫愬兮, 追顧景而憐形, 奏斯文以寫思兮, 結翰墨以敷誠。嗚呼哀哉!」
, 帝好文學, 以著述為務, 自所勒成垂百篇。又使諸儒撰集經傳, 隨類相從, 凡千餘篇, 號曰皇覽。魏書曰:帝初在東宮, 疫癘大起, 時人彫傷, 帝深感歎, 與素所敬者大理王朗書曰:「生有七尺之形, 死為一棺之土, 唯立德揚名, 可以不朽, 其次莫如著篇籍。疫癘數起, 士人彫落, 余獨何人, 能全其壽?」故論撰所著典論、詩賦, 蓋百餘篇, 集諸儒於肅城門內, 講論大義, 侃侃無倦。常嘉漢文帝之為君, 寬仁玄默, 務欲以德化民, 有賢聖之風。時文學諸儒, 或以為孝文雖賢, 其於聦明, 通達國體, 不如賈誼。帝由是著太宗論曰:「昔有苗不賔, 重華舞以干戚, 尉他稱帝, 孝文撫以恩德, 吳王不朝, 錫之几杖以撫其意, 而天下賴安;乃弘三章之教, 愷悌之化, 欲使曩時累息之民, 得闊步高談, 無危懼之心。若賈誼之才敏, 籌畫國政, 特賢臣之器, 管、晏之姿, 豈若孝文大人之量哉?」三年之中, 以孫權不服, 復班太宗論於天下, 明示不願征伐也。他日又從容言曰:「顧我亦有所不取於漢文帝者三:殺薄昭;幸鄧通;慎夫人衣不曳地, 集上書囊為帳帷。以為漢文儉而無法, 舅后之家, 但當養育以恩而不當假借以權, 旣觸罪法, 又不得不害矣。」其欲秉持中道, 以為帝王儀表者如此。 胡沖吳歷曰:帝以素書所著典論及詩賦餉孫權, 又以紙寫一通與張昭。

評曰:文帝天資文藻, 下筆成章, 博聞彊識, 才藝兼該;典論帝自敘曰:初平之元, 董卓殺主鴆后, 盪覆王室。是時四海旣困中平之政, 兼惡卓之凶逆, 家家思亂, 人人自危。山東牧守咸以春秋之義, 「衞人討州吁于濮」, 言人人皆得討賊。於是大興義兵, 名豪大俠, 富室彊族, 飄揚雲會, 萬里相赴;兖、豫之師戰於滎陽, 河內之甲軍於孟津。卓遂遷大駕, 西都長安。而山東大者連郡國, 中者嬰城邑, 小者聚阡陌, 以還相吞滅。會黃巾盛於海、岱, 山寇暴於并、兾, 乘勝轉攻, 席卷而南, 鄉邑望煙而奔, 城郭覩塵而潰, 百姓死亡, 暴骨如莽。余時年五歲, 上以世方擾亂, 教余學射, 六歲而知射, 又教余騎馬, 八歲而能騎射矣。以時之多故, 每征, 余常從。建安初, 上南征荊州, 至宛, 張繡降。旬日而反, 亡兄孝廉子脩、從兄安民遇害。時余年十歲, 乘馬得脫。夫文武之道, 各隨時而用, 生於中平之季, 長於戎旅之間, 是以少好弓馬, 于今不衰;逐禽輒十里, 馳射常百步, 日多體健, 心每不猒。建安十年, 始定兾州, 濊、貊貢良弓, 燕、代獻名馬。時歲之暮春, 句芒司節, 和風扇物, 弓燥手柔, 草淺獸肥, 與族兄子丹獵於鄴西, 終日手獲麞鹿九, 雉兔三十。後軍南征次內蠡, 尚書令荀彧奉使犒軍, 見余談論之末, 彧言:「聞君善左右射, 此實難能。」余言:「執事未覩夫項發口縱, 俯馬蹄而仰月支也。」彧喜笑曰:「乃爾!」余曰:「埒有常徑, 的有常所, 雖每發輒中, 非至妙也。若馳平原, 赴豐草, 要狡獸, 截輕禽, 使弓不虛彎, 所中必洞, 斯則妙矣。」時軍祭酒張京在坐, 顧彧拊手曰「善」。余又學擊劔, 閱師多矣, 四方之法各異, 唯京師為善。桓、靈之閒, 有虎賁王越善斯術, 稱於京師。河南史阿言昔與越遊, 具得其法, 余從阿學之精熟。甞與平虜將軍劉勳、奮威將軍鄧展等共飲, 宿聞展善有手臂, 曉五兵, 又稱其能空手入白刃。余與論劔良久, 謂言將軍法非也, 余顧甞好之, 又得善術, 因求與余對。時酒酣耳熱, 方食芋蔗, 便以為杖, 下殿數交, 三中其臂, 左右大笑。展意不平, 求更為之。余言吾法急屬, 難相中面, 故齊臂耳。展言願復一交, 余知其欲突以取交中也, 因偽深進, 展果尋前, 余却脚鄛, 正截其顙, 坐中驚視。余還坐, 笑曰:「昔陽慶使淳于意去其故方, 更授以祕術, 今余亦願鄧將軍捐棄故伎, 更受要道也。」一坐盡歡。夫事不可自謂己長, 余少曉持複, 自謂無對;俗名雙戟為坐鐵室, 鑲楯為蔽木戶;後從陳國袁敏學, 以單攻複, 每為若神, 對家不知所出, 先曰若逢敏於狹路, 直決耳!余於他戲弄之事少所喜, 唯彈棊略盡其巧, 少為之賦。昔京師先工有馬合鄉侯、東方安世、張公子, 常恨不得與彼數子者對。上雅好詩書文籍, 雖在軍旅, 手不釋卷, 每每定省從容, 常言人少好學則思專, 長則善忘, 長大而能勤學者, 唯吾與袁伯業耳。余是以少誦詩、論, 及長而備歷五經、四部, 史、漢、諸子百家之言, 靡不畢覽。博物志曰:帝善彈棊, 能用手巾角。時有一書生, 又能低頭以所冠著葛巾角撇棊。若加之曠大之度, 勵以公平之誠, 邁志存道, 克廣德心, 則古之賢主, 何遠之有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