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: 魏書七 呂布張邈臧洪傳

卷七: 魏書七 呂布張邈臧洪傳 (呂布, 張邈, 陳登, 臧洪)
呂布傳
呂布字奉先, 五原郡九原人也。以驍武給并州。刺史丁原為騎都尉, 屯河內, 以布為主簿, 大見親待。靈帝崩, 原將兵詣洛陽。英雄記曰:原子建陽。本出自寒家, 為人麤略, 有武勇, 善騎射。為南縣吏, 受使不辭難, 有警急, 追寇虜, 輙在其前。裁知書, 少有吏用。與何進謀誅諸黃門, 拜執金吾。進敗, 董卓入京都, 將為亂, 欲殺原, 并其兵衆。卓以布見信於原, 誘布令殺原。布斬原首詣卓, 卓以布為騎都尉, 甚愛信之, 誓為父子。
布便弓馬, 膂力過人, 號為飛將。稍遷至中郎將, 封都亭侯。卓自以遇人無禮, 恐人謀己, 行止常以布自衞。然卓性剛而褊, 忿不思難, 嘗小失意, 拔手戟擲布。布拳捷避之, 詩曰:「無拳無勇, 職為亂階。」注:「拳, 力也。」為卓顧謝, 卓意亦解。由是陰怨卓。卓常使布守中閤, 布與卓侍婢私通, 恐事發覺, 心不自安。

先是, 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壯健, 厚接納之。後布詣允, 陳卓幾見殺狀。時允與僕射士孫瑞密謀誅卓, 是以告布使為內應。布曰:「柰如父子何!」允曰:「君自姓呂, 本非骨肉。今憂死不暇, 何謂父子?」布遂許之, 手刃刺卓。語在卓傳。允以布為奮威將軍, 假節, 儀比三司, 進封溫侯, 共秉朝政。布自殺卓後, 畏惡涼州人, 涼州人皆怨。由是李傕等遂相結還攻長安城。英雄記曰:郭汜在城北。布開城門, 將兵就汜, 言「且却兵, 但身決勝負」。汜、布乃獨共對戰, 布以矛刺中汜, 汜後騎遂前救汜, 汜、布遂各兩罷。布不能拒, 傕等遂入長安。卓死後六旬, 布亦敗。臣松之案英雄記曰:諸書, 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殺卓, 六月一日敗走, 時又無閏, 不及六旬。將數百騎出武關, 欲詣袁術。

布自以殺卓為術報讎, 欲以德之。術惡其反覆, 拒而不受。北詣袁紹, 紹與布擊張燕於常山。燕精兵萬餘, 騎數千。布有良馬曰赤兎。曹瞞傳曰:時人語曰:「人中有呂布, 馬中有赤兎。」常與其親近成廉、魏越等陷鋒突陣, 遂破燕軍。而求益兵衆, 將士鈔掠, 紹患忌之。布覺其意, 從紹求去。紹恐還為己害, 遣壯士夜掩殺布, 不獲。事露, 布走河內, 英雄記曰:布自以有功於袁氏, 輕傲紹下諸將, 以為擅相署置, 不足貴也。布求還洛, 紹假布領司隷校尉。外言當遣, 內欲殺布。明日當發, 紹遣甲士三十人, 辭以送布。布使止於帳側, 偽使人於帳中鼓箏。紹兵卧, 布無何出帳去, 而兵不覺。夜半兵起, 亂斫布牀被, 謂為已死。明日, 紹訊問, 知布尚在, 乃閉城門。布遂引去。與張楊合。紹令衆追之, 皆畏布, 莫敢逼近者。英雄記曰:楊及部曲諸將皆受傕、汜購募, 共圖布。布聞之, 謂楊曰:「布, 卿州里也。卿殺布, 於卿弱。不如賣布, 可極得汜、傕爵寵。」楊於是外許汜、傕, 內實保護布。汜、傕患之, 更下大封詔書, 以布為頴川太守。

張邈傳
張邈字孟卓, 東平壽張人也。少以俠聞, 振窮救急, 傾家無愛, 士多歸之。太祖、袁紹皆與邈友。辟公府, 以高第拜騎都尉, 遷陳留太守。董卓之亂, 太祖與邈首舉義兵。汴水之戰, 邈遣衞茲將兵隨太祖。袁紹旣為盟主, 有驕矜色, 邈正議責紹。紹使太祖殺邈, 太祖不聽, 責紹曰:「孟卓, 親友也, 是非當容之。今天下未定, 不宜自相危也。」邈知之, 益德太祖。太祖之征陶謙, 勑家曰;「我若不還, 往依孟卓。」後還, 見邈, 垂泣相對。其親如此。

呂布之捨袁紹從張楊也, 過邈臨別, 把手共誓。紹聞之, 大恨。邈畏太祖終為紹擊己也, 心不自安。興平元年, 太祖復征謙, 邈弟超, 與太祖將陳宮、從事中郎許汜、王楷共謀叛太祖。宮說邈曰:「今雄傑並起, 天下分崩, 君以千里之衆, 當四戰之地, 撫劒顧眄, 亦足以為人豪, 而反制於人, 不以鄙乎!今州軍東征, 其處空虛, 呂布壯士, 善戰無前, 若權迎之, 共牧兖州, 觀天下形勢, 俟時事之變通, 此亦縱橫之一時也。」邈從之。太祖初使宮將兵留屯東郡, 遂以其衆東迎布為兖州牧, 據濮陽。郡縣皆應, 唯鄄城、東阿、范為太祖守。太祖引軍還, 與布戰於濮陽, 太祖軍不利, 相持百餘日。是時歲旱、蟲蝗、少穀, 百姓相食, 布東屯山陽。二年間, 太祖乃盡復收諸城, 擊破布於鉅野。布東奔劉備。英雄記曰:布見備, 甚敬之, 謂備曰:「我與卿同邊地人也。布見關東起兵, 欲誅董卓。布殺卓東出, 關東諸將無安布者, 皆欲殺布耳。」請備於帳中坐婦牀上, 令婦向拜, 酌酒飲食, 名備為弟。備見布語言無常, 外然之而內不說。邈從布, 留超將家屬屯雍丘。太祖攻圍數月, 屠之, 斬超及其家。邈詣袁術請救未至, 自為其兵所殺。獻帝春秋曰:袁術議稱尊號, 邈謂術曰:「漢據火德, 絕而復揚, 德澤豐流, 誕生明公。公居軸處中, 入則享于上席, 出則為衆目之所屬, 華、霍不能增其高, 淵泉不能同其量, 可謂巍巍蕩蕩, 無與為貳。何為捨此而欲稱制?恐福不盈眥, 禍將溢世。莊周之稱郊祭犧牛, 養飼經年, 衣以文繡, 宰執鸞刀, 以入廟門, 當此之時, 求為孤犢不可得也!」案本傳, 邈詣術, 未至而死。而此云諫稱尊號, 未詳孰是。
備東擊術, 布襲取下邳, 備還歸布。布遣備屯小沛。布自稱徐州刺史。英雄記曰:布初入徐州, 書與袁術。術報書曰:「昔董卓作亂, 破壞王室, 禍害術門戶, 術舉兵關東, 未能屠裂卓。將軍誅卓, 送其頭首, 為術掃滅讐耻, 使術明目於當世, 死生不愧, 其功一也。昔將金元休向兖州, 甫詣封部, 為曹操逆所拒破, 流離迸走, 幾至滅亡。將軍破兖州, 術復明目於遐邇, 其功二也。術生年已來, 不聞天下有劉備, 備乃舉兵與術對戰;術憑將軍威靈, 得以破備, 其功三也。將軍有三大功在術, 術雖不敏, 奉以生死。將軍連年攻戰, 軍糧苦少, 今送米二十萬斛, 迎逢道路, 非直此止, 當駱驛復致;若兵器戰具, 佗所乏少, 大小唯命。」布得書大喜, 遂造下邳。 典略曰:元休名尚, 京兆人也。尚與同郡韋休甫、第五文休俱著名, 號為三休。尚, 獻帝初為兖州刺史, 東之郡, 而太祖已臨兖州。尚南依袁術。術僭號, 欲以尚為太尉, 不敢顯言, 私使人諷之, 尚無屈意, 術亦不敢彊也。建安初, 尚逃還, 為術所害。其後尚喪與太傅馬日磾喪俱至京師, 天子嘉尚忠烈, 為之咨嗟, 詔百官弔祭, 拜子瑋郎中, 而日磾不與焉。 英雄記曰:布水陸東下, 軍到下邳西四十里。備中郎將丹楊許耽夜遣司馬章誑來詣布, 言「張益德與下邳相曹豹共爭, 益德殺豹, 城中大亂, 不相信。丹楊兵有千人屯西白城門內, 聞將軍來東, 大小踊躍, 如復更生。將軍兵向城西門, 丹楊軍便開門內將軍矣」。布遂夜進, 晨到城下。天明, 丹楊兵悉開門內布兵。布於門上坐, 步騎放火, 大破益德兵, 獲備妻子軍資及部曲將吏士家口。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時, 布將河內郝萌反, 將兵入布所治下邳府, 詣廳事閤外, 同聲大呼攻閤, 閤堅不得入。布不知反者為誰, 直牽婦, 科頭袒衣, 相將從溷上排壁出, 詣都督高順營, 直排順門入。順問:「將軍有所隱不?」布言「河內兒聲」。順言「此郝萌也」。順即嚴兵入府, 弓弩並射萌衆;萌衆亂走, 天明還故營。萌將曹性反萌, 與對戰, 萌刺傷性, 性斫萌一臂。順斫萌首, 牀輿性, 送詣布。布問性, 言「萌受袁術謀, 謀者悉誰?」性言「陳宮同謀。」時宮在坐上, 靣赤, 傍人悉覺之。布以宮大將, 不問也。性言「萌常以此問, 性言呂將軍大將有神, 不可擊也, 不意萌狂惑不止。」布謂性曰:「卿健兒也!」善養視之。創愈, 使安撫萌故營, 領其衆。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備, 備求救於布。布諸將謂布曰:「將軍常欲殺備, 今可假手於術。」布曰:「不然。術若破備, 則北連太山諸將, 吾為在術圍中, 不得不救也。」便嚴步兵千、騎二百, 馳往赴備。靈等聞布至, 皆斂兵不敢復攻。布於沛西南一里安屯, 遣鈴下請靈等, 靈等亦請布共飲食。布謂靈等曰:「玄德, 布弟也。弟為諸君所困, 故來救之。布性不喜合鬬, 但喜解鬬耳。」布令門候於營門中舉一隻戟, 布言:「諸君觀布射戟小支, 一發中者諸君當解去, 不中可留決鬬。」布舉弓射戟, 正中小支。諸將皆驚, 言「將軍天威也」!明日復歡會, 然後各罷。

術欲結布為援, 乃為子索布女, 布許之。術遣使韓胤以僭號議告布, 并求迎婦。沛相陳珪恐術、布成婚, 則徐、揚合從, 將為國難, 於是往說布曰;「曹公奉迎天子, 輔讚國政, 威靈命世, 將征四海, 將軍宜與恊同策謀, 圖太山之安。今與術結婚, 受天下不義之名, 必有累卵之危。」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, 女已在塗, 追還絕婚, 械送韓胤, 梟首許市。珪欲使子登詣太祖, 布不肯遣。會使者至, 拜布左將軍。布大喜, 即聽登往, 并令奉章謝恩。英雄記曰:初, 天子在河東, 有手筆版書召布來迎。布軍無畜積, 不能自致, 遣使上書。朝廷以布為平東將軍, 封平陶侯。使人於山陽界亡失文字, 太祖又手書厚加慰勞布, 說起迎天子, 當平定天下意, 并詔書購捕公孫瓚、袁術、韓暹、楊奉等。布大喜, 復遣使上書於天子曰:「臣本當迎大駕, 知曹操忠孝, 奉迎都許。臣前與操交兵, 今操保傅陛下, 臣為外將, 欲以兵自隨, 恐有嫌疑, 是以待罪徐州, 進退未敢自寧。」答太祖曰:「布獲罪之人, 分為誅首, 手命慰勞, 厚見褒獎。重見購捕袁術等詔書, 布當以命為效。」太祖更遣奉車都尉王則為使者, 齎詔書, 又封平東將軍印綬來拜布。太祖又手書與布曰:「山陽屯送將軍所失大封, 國家無好金, 孤自取家好金更相為作印, 國家無紫綬, 自取所帶紫綬以籍心。將軍所使不良。袁術稱天子, 將軍止之, 而使不通章。朝廷信將軍, 使復重上, 以相明忠誠。」布乃遣登奉章謝恩, 并以一好綬答太祖。登見太祖, 因陳布勇而無計, 輕於去就, 宜早圖之。太祖曰:「布, 狼子野心, 誠難乆養, 非卿莫能究其情也。」即增珪秩中二千石, 拜登廣陵太守。臨別, 太祖執登手曰:「東方之事便以相付。」令登陰合部衆以為內應。
, 布因登求徐州牧, 登還, 布怒, 拔戟斫机曰:「卿父勸吾恊同曹公, 絕婚公路;今吾所求無一獲, 而卿父子並顯重, 為卿所賣耳!卿為吾言, 其說云何?」登不為動容, 徐喻之曰;「登見曹公言:『待將軍譬如養虎, 當飽其肉, 不飽則將噬人。』公曰:『不如卿言也。譬如養鷹, 饑則為用, 飽則揚去。』其言如此。」布意乃解。
術怒, 與韓暹、楊奉等連勢, 遣大將張勳攻布。布謂珪曰:「今致術軍, 卿之由也, 為之柰何?」珪曰:「暹、奉與術, 卒合之軍耳, 策謀不素定, 不能相維持, 子登策之, 比之連雞, 勢不俱棲, 可解離也。」布用珪策, 遣人說暹、奉, 使與己并力共擊術軍, 軍資所有, 悉許暹、奉。於是暹、奉從之, 勳大破敗。九州春秋載布與暹、奉書曰:「二將軍拔大駕來東, 有元功於國, 當書勳竹帛, 萬世不朽。今袁術造逆, 當共誅討, 奈何與賊臣還共伐布?布有殺董卓之功, 與二將軍俱為功臣, 可因今共擊破術, 建功於天下, 此時不可失也。」暹、奉得書, 即迴計從布。布進軍, 去勳等營百步, 暹、奉兵同時並發, 斬十將首, 殺傷墮水死者不可勝數。 英雄記曰:布後又與暹、奉二軍向壽春, 水陸並進, 所過虜略。到鍾離, 大獲而還。旣渡淮北, 留書與術曰:「足下恃軍彊盛, 常言猛將武士, 欲相吞滅, 每抑止之耳!布雖無勇, 虎步淮南, 一時之間, 足下鼠竄壽春, 無出頭者。猛將武士, 為悉何在?足下喜為大言以誣天下, 天下之人安可盡誣?古者兵交, 使在其間, 造策者非布先唱也。相去不遠, 可復相聞。」布渡畢, 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, 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。時有東海蕭建為琅邪相, 治莒, 保城自守, 不與布通。布與建書曰:「天下舉兵, 本以誅董卓爾。布殺卓, 來詣關東, 欲求兵西迎大駕, 光復洛京, 諸將自還相攻, 莫肯念國。布, 五原人也, 去徐州五千餘里, 乃在天西北角, 今不來共爭天東南之地。莒與下邳相去不遠, 宜當共通。君如自遂以為郡郡作帝, 縣縣自王也!昔樂毅攻齊, 呼吸下齊七十餘城, 唯莒、即墨二城不下, 所以然者, 中有田單故也。布雖非樂毅, 君亦非田單, 可取布書與智者詳共議之。」建得書, 即遣主簿齎牋上禮, 貢良馬五匹。建尋為臧霸所襲破, 得建資實。布聞之, 自將步騎向莒。高順諫曰:「將軍躬殺董卓, 威震夷狄, 端坐顧盼, 遠近自然畏服, 不宜輕自出軍;如或不捷, 損名非小。」布不從。霸畏布鈔暴, 果登城拒守。布不能拔, 引還下邳。霸後復與布和。
建安三年, 布復叛為術, 遣高順攻劉備於沛, 破之。太祖遣夏侯惇救備, 為順所敗。太祖自征布, 至其城下, 遺布書, 為陳禍福。布欲降, 陳宮等自以負罪深, 沮其計。獻帝春秋曰:太祖軍至彭城。陳宮謂布:「宜逆擊之, 以逸擊勞, 無不克也。」布曰:「不如待其來攻, 蹙著泗水中。」及太祖軍攻之急, 布於白門樓上謂軍士曰:「卿曹無相困, 我當自首明公。」陳宮曰:「逆賊曹操, 何等明公!今日降之, 若卵投石, 豈可得全也!」布遣人求救於術, 自將千餘騎出戰, 敗走, 還保城, 不敢出。英雄記曰:布遣許汜、王楷告急於術。術曰:「布不與我女, 理自當敗, 何為復來相聞邪?」汜、楷曰:「明上今不救布, 為自敗耳!布破, 明上亦破也。」術時僭號, 故呼為明上。術乃嚴兵為布作聲援。布恐術為女不至, 故不遣兵救也, 以緜纏女身, 縛著馬上, 夜自送女出與術, 與太祖守兵相觸, 格射不得過, 復還城。布欲令陳宮、高順守城, 自將騎斷太祖糧道。布妻謂曰:「將軍自出斷曹公糧道是也。宮、順素不和, 將軍一出, 宮、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, 如有蹉跌, 將軍當於何自立乎?願將軍諦計之, 無為宮等所誤也。妾昔在長安, 已為將軍所棄, 賴得龐舒私藏妾身耳, 今不須顧妾也。」布得妻言, 愁悶不能自決。 魏氏春秋曰:陳宮謂布曰:「曹公遠來, 勢不能乆。若將軍以步騎出屯, 為勢於外, 宮將餘衆閉守於內, 若向將軍, 宮引兵而攻其背, 若來攻城, 將軍為救於外。不過旬日, 軍食必盡, 擊之可破。」布然之。布妻曰:「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, 猶舍而來。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於曹公, 而欲委全城, 捐妻子, 孤軍遠出, 若一旦有變, 妾豈得為將軍妻哉!」布乃止。術亦不能救。布雖驍猛, 然無謀而多猜忌, 不能制御其黨, 但信諸將。諸將各異意自疑, 故每戰多敗。太祖塹圍之三月, 上下離心, 其將侯成、宋憲、魏續縛陳宮, 將其衆降。九州春秋曰:初, 布騎將侯成遣客牧馬十五匹, 客悉驅馬去, 向沛城, 欲歸劉備。成自將騎逐之, 悉得馬還。諸將合禮賀成, 成釀五六斛酒, 獵得十餘頭豬, 未飲食, 先持半豬五斗酒自入詣布前, 跪言:「間蒙將軍恩, 逐得所失馬, 諸將來相賀, 自釀少酒, 獵得豬, 未敢飲食, 先奉上微意。」布大怒曰:「布禁酒, 卿釀酒, 諸將共飲食作兄弟, 共謀殺布邪?」成大懼而去, 棄所釀酒, 還諸將禮。由是自疑, 會太祖圍下邳, 成遂領衆降。布與其麾下登白門樓。兵圍急, 乃下降。遂生縛布, 布曰:「縛太急, 小緩之。」太祖曰:「縛虎不得不急也。」布請曰:「明公所患不過於布, 今已服矣, 天下不足憂。明公將步, 令布將騎, 則天下不足定也。」太祖有疑色。劉備進曰:「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及董太師乎!」太祖頷之。布因指備曰:「是兒最叵信者。」英雄記曰:布謂太祖曰:「布待諸將厚也, 諸將臨急皆叛布耳。」太祖曰:「卿背妻, 愛諸將婦, 何以為厚?」布默然。 獻帝春秋曰:布問太祖:「明公何瘦?」太祖曰:「君何以識孤?」布曰:「昔在洛, 會溫氏園。」太祖曰:「然。孤忘之矣。所以瘦, 恨不早相得故也。」布曰:「齊桓舍射鉤, 使管仲相;今使布竭股肱之力, 為公前驅, 可乎?」布縛急, 謂劉備曰:「玄德, 卿為坐客, 我為執虜, 不能一言以相寬乎?」太祖笑曰:「何不相語, 而訴明使君乎?」意欲活之, 命使寬縛。主簿王必趨進曰:「布, 勍虜也。其衆近在外, 不可寬也。」太祖曰:「本欲相緩, 主簿復不聽, 如之何?」於是縊殺布。布與宮、順等皆梟首送許, 然後葬之。英雄記曰:順為人清白有威嚴, 不飲酒, 不受饋遺。所將七百餘兵, 號為千人, 鎧甲鬬具皆精練齊整, 每所攻擊無不破者, 名為陷陣營。順每諫布, 言「凡破家亡國, 非無忠臣明智者也, 但患不見用耳。將軍舉動, 不肯詳思, 輙喜言誤, 誤不可數也」。布知其忠, 然不能用。布從郝萌反後, 更疏順。以魏續有外內之親, 悉奪順所將兵以與續。及當攻戰, 故令順將續所領兵, 順亦終無恨意。
太祖之禽宮也, 問宮欲活老母及女不?宮對曰:「宮聞孝治天下者不絕人之親, 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, 老母在公, 不在宮也。」太祖召養其母終其身, 嫁其女。魚氏典略曰:陳宮字公臺, 東郡人也。剛直烈壯, 少與海內知名之士皆相連結。及天下亂, 始隨太祖, 後自疑, 乃從呂布, 為布畫策, 布每不從其計。下邳敗, 軍士執布及宮, 太祖皆見之, 與語平生, 故布有求活之言。太祖謂宮曰:「公臺, 卿平常自謂智計有餘, 今竟何如?」宮顧指布曰:「但坐此人不從宮言, 以至於此。若其見從, 亦未必為禽也。」太祖笑曰:「今日之事當云何?」宮曰:「為臣不忠, 為子不孝, 死自分也。」太祖曰:「卿如是, 柰卿老母何?」宮曰:「宮聞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, 老母之存否, 在明公也。」太祖曰:「若卿妻子何?」宮曰:「宮聞將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, 妻子之存否, 亦在明公也。」太祖未復言。宮曰:「請出就戮, 以明軍法。」遂趨出, 不可止。太祖泣而送之, 宮不還顧。宮死後, 太祖待其家皆厚於初。

陳登者, 字元龍, 在廣陵有威名。又掎角呂布有功, 加伏波將軍, 年三十九卒。後許汜與劉備並在荊州牧劉表坐, 表與備共論天下人, 汜曰:「陳元龍湖海之士, 豪氣不除。」備謂表曰:「許君論是非?」表曰:「欲言非, 此君為善士, 不宜虛言;欲言是, 元龍名重天下。」備問汜:「君言豪, 寧有事邪?」汜曰:「昔遭亂過下邳, 見元龍。元龍無客主之意, 乆不相與語, 自上大牀卧, 使客卧下牀。」備曰:「君有國士之名, 今天下大亂, 帝主失所, 望君憂國忘家, 有救世之意, 而君求田問舍, 言無可采, 是元龍所諱也, 何緣當與君語?如小人, 欲卧百尺樓上, 卧君於地, 何但上下牀之閒邪?」表大笑。備因言曰:「若元龍文武膽志, 當求之於古耳, 造次難得比也。」先賢行狀曰:登忠亮高爽, 沈深有大略, 少有扶世濟民之志。博覽載籍, 雅有文藝, 舊典文章, 莫不貫綜。年二十五, 舉孝廉, 除東陽長, 養耆育孤, 視民如傷。是時世荒民饑, 州牧陶謙表登為典農校尉, 乃巡土田之宜, 盡鑿溉之利, 秔稻豐積。奉使到許, 太祖以登為廣陵太守, 令陰合衆以圖呂布。登在廣陵, 明審賞罰, 威信宣布。海賊薛州之羣萬有餘戶, 束手歸命。未及期年, 功化以就, 百姓畏而愛之。登曰:「此可用矣。」太祖到下邳, 登率郡兵為軍先驅。時登諸弟在下邳城中, 布乃質執登三弟, 欲求和同。登執意不撓, 進圍日急。布刺姦張弘, 懼於後累, 夜將登三弟出就登。布旣伏誅, 登以功加拜伏波將軍, 甚得江、淮間歡心, 於是有吞滅江南之志。孫策遣軍攻登於匡琦城。賊初到, 旌甲覆水, 羣下咸以今賊衆十倍於郡兵, 恐不能抗, 可引軍避之, 與其空城。水人居陸, 不能乆處, 必尋引去。登厲聲曰:「吾受國命, 來鎮此土。昔馬文淵之在斯位, 能南平百越, 北滅羣狄, 吾旣不能遏除凶慝, 何逃寇之謂邪!吾其出命以報國, 仗義以整亂, 天道與順, 克之必矣。」乃閉門自守, 示弱不與戰, 將士銜聲, 寂若無人。登乘城望形勢, 知其可擊, 乃申令將士, 宿整兵器, 昧爽, 開南門, 引軍指賊營, 步騎鈔其後。賊周章方結陣, 不得還舩。登手執軍鼓, 縱兵乘之, 賊遂大破, 皆棄舩迸走。登乘勝追奔, 斬虜以萬數。賊忿喪軍, 尋復大興兵向登。登以兵不敵, 使功曹陳矯求救於太祖。登密去城十里治軍營處所, 令多取柴薪, 兩束一聚, 相去十步, 從橫成行, 令夜俱起火, 火然其聚。城上稱慶, 若大軍到。賊望火驚潰, 登勒兵追奔, 斬首萬級。遷登為東城太守。廣陵吏民佩其恩德, 共拔郡隨登, 老弱繈負而追之。登曉語令還, 曰:「太守在卿郡, 頻致吳寇, 幸而克濟。諸卿何患無令君乎?」孫權遂跨有江外。太祖每臨大江而歎, 恨不早用陳元龍計, 而令封豕養其爪牙。文帝追美登功, 拜登息肅為郎中。

臧洪傳
臧洪字子源, 廣陵射陽人也。父旻, 歷匈奴中郎將、中山 ‧ 太原太守, 所在有名。謝承漢書曰:旻有幹事才, 達於從政, 為漢良吏。初從徐州從事辟司徒府, 除盧奴令, 冀州舉尤異, 遷揚州刺史、丹楊太守。是時邊方有警, 羌、胡出寇, 三府舉能, 遷旻匈奴中郎將。討賊有功, 徵拜議郎, 還京師。見太尉袁逢, 逢問其西域諸國土地、風俗、人物、種數。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國, 後分為五十五, 稍散至百餘國;其國大小, 道里近遠, 人數多少, 風俗燥濕, 山川、草木、鳥獸、異物名種, 不與中國同者, 悉口陳其狀, 手畫地形。逢奇其才, 歎息言:「雖班固作西域傳, 何以加此?」旻轉拜長水校尉, 終太原太守。洪體皃魁梧, 有異於人, 舉孝廉為郎。時選三署郎以補縣長;琅邪趙昱為莒長, 東萊劉繇下邑長, 東海王朗菑丘長, 洪即丘長。靈帝末, 棄官還家, 太守張超請洪為功曹。
董卓殺帝, 圖危社稷, 洪說超曰:「明府歷世受恩, 兄弟並據大郡, 今王室將危, 賊臣未梟, 此誠天下義烈報恩効命之秋也。今郡境尚全, 吏民殷富, 若動枹鼓, 可得二萬人, 以此誅除國賊, 為天下倡先, 義之大者也。」超然其言, 與洪西至陳留, 見兄邈計事。邈亦素有心, 會于酸棗, 邈謂超曰:「聞弟為郡守, 政教威恩不由己出, 動任臧洪, 洪者何人?」超曰:「洪才略智數優超, 超甚愛之, 海內奇士也。」邈即引見洪, 與語大異之。致之於劉兖州公山、孔豫州公緒, 皆與洪親善。乃設壇場, 方共盟誓, 諸州郡更相讓, 莫敢當, 咸共推洪。洪乃升壇操槃歃血而盟曰:「漢室不幸, 皇綱失統, 賊臣董卓乘釁縱害, 禍加至尊, 虐流百姓, 大懼淪喪社稷, 剪覆四海。兖州刺史岱、豫州刺史伷、陳留太守邈、東郡太守瑁、廣陵太守超等, 糾合義兵, 並赴國難。凡我同盟, 齊心戮力, 以致臣節, 殞首喪元, 必無二志。有渝此盟, 俾墜其命, 無克遺育。皇天后土, 祖宗明靈, 實皆鑒之!」洪辭氣慷慨, 涕泣橫下, 聞其言者, 雖卒伍厮養, 莫不激揚, 人思致節。臣松之案:于時此盟止有劉岱等五人而已。魏氏春秋橫內劉表等數人, 皆非事實。表保據江、漢, 身未甞出境, 何由得與洪同壇而盟乎?頃之, 諸軍莫適先進, 而食盡衆散。
超遣洪詣大司馬劉虞謀, 值公孫瓚之難, 至河間, 遇幽、冀二州交兵, 使命不達。而袁紹見洪, 又奇重之, 與結分合好。會青州刺史焦和卒, 紹使洪領青州以撫其衆。九州春秋曰:初平中, 焦和為青州刺史。是時英雄並起, 黃巾寇暴, 和務及同盟, 俱入京畿, 不暇為民保鄣, 引軍踰河而西。未乆而袁、曹二公卓將戰於熒陽, 敗績。黃巾遂廣, 屠裂城邑。和不能禦, 然軍器尚利, 戰士尚衆, 而耳目偵邏不設, 恐動之言妄至, 望寇奔走, 未甞接風塵交旗鼓也。欲作陷冰丸沈河, 令賊不得渡, 禱祈羣神, 求用兵必利, 耆筮常陳於前, 巫祝不去於側;入見其清談干雲, 出則渾亂, 命不可知。州遂蕭條, 悉為丘墟也。洪在州二年, 羣盜奔走。紹歎其能, 徙為東郡太守, 治東武陽。
太祖圍張超於雍丘, 超言:「唯恃臧洪, 當來救吾。」衆人以為袁、曹方睦, 而洪為紹所表用, 必不敗好招禍, 遠來赴此。超曰:「子源, 天下義士, 終不背本者, 但恐見禁制, 不相及逮耳。」洪聞之, 果徒跣號泣, 並勒所領兵, 又從紹請兵馬, 求欲救超, 而紹終不聽許。超遂族滅。洪由是怨紹, 絕不與通。紹興兵圍之, 歷年不下。紹令洪邑人陳琳書與洪, 喻以禍福, 責以恩義。洪荅曰:
  隔闊相思, 發於寤寐。幸相去步武之間耳, 而以趣舍異規, 不得相見, 其為愴恨, 可為心哉!前日不遺, 比辱雅貺, 述叙禍福, 公私切至。所以不即奉荅者, 旣學薄才鈍, 不足塞詰;亦以吾子攜負側室, 息肩主人, 家在東州, 僕為仇敵。以是事人, 雖披中情, 墮肝膽, 猶身疏有罪, 言甘見怪, 方首尾不救, 何能恤人?且以子之才, 窮該典籍, 豈將闇於大道, 不達余趣哉!然猶復云云者, 僕以是知足下之言, 信不由衷, 將以救禍也。必欲筭計長短, 辯諮是非, 是非之論言滿天下, 陳之更不明, 不言無所損。又言傷告絕之義, 非吾所忍行也, 是以捐棄紙筆, 一無所答。亦冀遙忖其心, 知其計定, 不復渝變也。重獲來命, 援引古今, 紛紜六紙, 雖欲不言, 焉得已哉!
  僕小人也, 本因行役, 寇竊大州, 恩深分厚, 寧樂今日自還接刃!每登城勒兵, 望主人之旗鼓, 感故友之周旋, 撫弦搦矢, 不覺流涕之覆靣也。何者?自以輔佐主人, 無以為悔。主人相接, 過絕等倫。當受任之初, 自謂究竟大事, 共尊王室。豈悟天子不恱, 本州見侵, 郡將遘牖里之厄, 陳留克創兵之謀, 謀計棲遲, 喪忠孝之名, 杖策攜背, 虧交友之分。揆此二者, 與其不得已, 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, 輕重殊塗, 親疏異畫, 故便收淚告絕。若使主人少垂故人, 住者側席, 去者克己, 不汲汲於離友, 信刑戮以自輔, 則僕抗季札之志, 不為今日之戰矣。何以效之?昔張景明親登壇喢血, 奉辭奔走, 卒使韓牧讓印, 主人得地;然後但以拜章朝主, 賜爵獲傳之故, 旋時之間, 不蒙觀過之貸, 而受夷滅之禍。臣松之案英雄記云:「袁紹使張景明、郭公則、高元才等說韓馥, 使讓冀州。」然馥之讓位, 景明亦有其功。其餘之事未詳。呂奉先討卓來奔, 請兵不獲, 告去何罪?復見斫刺, 濱于死亡。劉子璜奉使踰時, 辭不獲命, 畏威懷親, 以詐求歸, 可謂有志忠孝, 無損霸道者也;然輙僵斃麾下, 不蒙虧除。臣松之案:公孫瓚表列紹罪過云:「紹與故虎牙將軍劉勳首共造兵, 勳仍有效, 而以小忿枉害於勳, 紹罪七也。」疑此是子璜也。僕雖不敏, 又素不能原始見終, 覩微知著, 竊度主人之心, 豈謂三子宜死, 罰當刑中哉?實且欲一統山東, 增兵討讎, 懼戰士狐疑, 無以沮勸, 故抑廢王命以崇承制, 慕義者蒙榮, 待放者被戮, 此乃主人之利, 非游士之願也。故僕鑒戒前人, 困窮死戰。僕雖下愚, 亦甞聞君子之言矣。此實非吾心也。乃主人招焉。凡吾所以背棄國民, 用命此城者, 正以君子之違, 不適敵國故也。是以獲罪主人, 見攻踰時, 而足下更引此義以為吾規, 無乃辭同趨異, 非吾子所為休戚者哉!
  吾聞之也, 義不背親, 忠不違君, 故東宗本州以為親援, 中扶郡將以安社稷, 一舉二得以徼忠孝, 何以為非?而足下欲使吾輕本破家, 均君主人。主人之於我也, 年為吾兄, 分為篤友, 道乖告去, 以安君親, 可謂順矣。若子之言, 則包胥宜致命於伍員, 不當號哭於秦庭矣。苟區區於攘患, 不知言乖乎道理矣。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, 救兵未至, 感婚姻之義, 惟平生之好, 以屈節而苟生, 勝守義而傾覆也。昔晏嬰不降志於白刃, 南史不曲筆以求生, 故身著圖象, 名垂後世, 況僕據金城之固, 驅士民之力, 散三年之畜, 以為一年之資, 匡困補乏, 以恱天下, 何圖築室反耕哉!但懼秋風揚塵, 伯珪馬首南向, 張楊、飛燕膂力作難, 北鄙將告倒縣之急, 股肱奏乞歸之誠耳。主人當鑒我曹輩, 反旌退師, 治兵鄴垣, 何宜乆辱盛怒, 暴威於吾城下哉?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, 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!加飛燕之屬悉以受王命矣。昔高祖取彭越於鉅野, 光武創基兆於綠林, 卒能龍飛中興, 以成帝業, 苟可輔主興化, 夫何嫌哉!況僕親奉璽書, 與之從事。
  行矣孔璋!足下徼利於境外, 臧洪授命於君親;吾子託身於盟主, 臧洪策名於長安。子謂余身死而名滅, 僕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, 悲哉!本同而末離, 努力努力, 夫復何言!

紹見洪書, 知無降意, 增兵急攻。城中糧穀以盡, 外無彊救, 洪自度必不免, 呼吏士謂曰:「袁氏無道, 所圖不軌, 且不救洪郡將。洪於大義, 不得不死, 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, 可先城未敗, 將妻子出。」將吏士民皆垂泣曰:「明府與袁氏本無怨隙, 今為本朝郡將之故, 自致殘困, 吏民何忍當舍明府去也!」初尚掘鼠煑筋角, 後無可復食者。主簿啟內厨米三斗, 請中分稍以為糜粥, 洪歎曰:「獨食此何為!」使作薄粥, 衆分歠之, 殺其愛妾以食將士。將士咸流涕, 無能仰視者。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, 莫有離叛。

城陷, 紹生執洪。紹素親洪, 盛施帷幔, 大會諸將見洪, 謂曰:「臧洪, 何相負若此!今日服未?」洪據地瞋目曰:「諸袁事漢, 四世五公, 可謂受恩。今王室衰弱, 無扶翼之意, 欲因際會, 希冀非望, 多殺忠良以立姦威。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, 則洪府君亦宜為弟, 同共勠力, 為國除害, 何為擁衆觀人屠滅!惜洪力劣, 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, 何謂服乎!」紹本愛洪, 意欲令屈服, 原之;見洪辭切, 知終不為己用, 乃殺之。徐衆三國評曰:洪敦天下名義, 救舊君之危, 其恩足以感人情, 義足以勵薄俗。然袁亦知己親友, 致位州郡, 雖非君臣, 且實盟主, 既受其命, 義不應貳。袁、曹方睦, 夾輔王室, 呂布反覆無義, 志在逆亂, 而邈、超擅立布為州牧, 其於王法, 乃一罪人也。曹公討之, 袁氏弗救, 未為非理也。洪本不當就袁請兵, 又不當還為怨讐。為洪計者, 苟力所不足, 可奔他國以求赴救, 若謀力未展以待事機, 則宜徐更觀釁, 效死於超。何必誓守窮城而無變通, 身死殄民, 功名不立, 良可哀也!洪邑人陳容少為書生, 親慕洪, 隨洪為東郡丞;城未敗, 洪遣出。紹令在坐, 見洪當死, 起謂紹曰:「將軍舉大事, 欲為天下除暴, 而專先誅忠義, 豈合天意!臧洪發舉為郡將, 柰何殺之!」紹慙, 左右使人牽出, 謂曰:「汝非臧洪儔, 空復爾為!」容顧曰:「夫仁義豈有常, 蹈之則君子, 背之則小人。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, 不與將軍同日而生!」復見殺。在紹坐者無不歎息, 竊相謂曰:「如何一日殺二烈士!」先是, 洪遣司馬二人出, 求救於呂布;比還, 城已陷, 皆赴敵死。


評曰:呂布有虓虎之勇, 而無英奇之略, 輕狡反覆, 唯利是視。自古及今, 未有若此不夷滅也。昔漢光武謬於龐萌, 近魏太祖亦蔽於張邈。知人則哲, 唯帝難之, 信矣!陳登、臧洪並有雄氣壯節, 登降年夙隕, 功業未遂, 洪以兵弱敵彊, 烈志不立, 惜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