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十五: 蜀書五 諸葛亮傳

 (諸葛亮)

諸葛亮字孔明, 琅邪陽都人也。漢司隷校尉諸葛豐後也。父珪, 字君貢, 漢末為太山郡丞。亮早孤, 從父玄為袁術所署豫章太守, 玄將亮及亮弟均之官。會漢朝更選朱皓代玄。玄素與荊州牧劉表有舊, 往依之。獻帝春秋曰:初, 豫章太守周術病卒, 劉表上諸葛玄為豫章太守, 治南昌。漢朝聞周術死, 遣朱皓代玄。皓從揚州刺史劉繇求兵擊玄, 玄退屯西城, 皓入南昌。建安二年正月, 西城民反, 殺玄, 送首詣繇。此書所云, 與本傳不同。玄卒, 亮躬耕隴畒, 好為梁父吟。漢晉春秋曰:亮家于南陽之鄧縣, 在襄陽城西二十里, 號曰隆中。身長八尺, 每自比於管仲、樂毅, 時人莫之許也。惟博陵崔州平、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, 謂為信然。案崔氏譜:州平, 太尉烈子, 均之弟也。 魏略曰:亮在荊州, 以建安初與潁川石廣元、徐元直、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學, 三人務於精熟, 而亮獨觀其大略。每晨夜從容, 常抱膝長嘯, 而謂三人曰:「卿諸人仕進可至郡守刺史也。」三人問其所志, 亮但笑而不言。後公威思鄉里, 欲北歸, 亮謂之曰:「中國饒士大夫, 遨游何必故鄉邪!」 臣松之以為魏略此言, 謂諸葛亮為公威計者可也, 若謂兼為己言, 可謂未達其心矣。老氏稱知人者智, 自知者明, 凡在賢達之流, 固必兼而有焉。以諸葛之鑒識, 豈不能自審其分乎?夫其高吟俟時, 情見乎言, 志氣所存, 旣已定於其始矣。若使游步中華, 騁其龍光, 豈夫多士所能沈翳哉!委質魏氏, 展其器能, 誠非陳長文、司馬仲達所能頡頏, 而況於餘哉!苟不患功業不就, 道之不行, 雖志恢宇宙而終不北向者, 蓋以權御已移, 漢祚將傾, 方將翊贊宗傑, 以興微繼絕克復為己任故也。豈其區區利在邊鄙而已乎!此相如所謂「鵾鵬已翔於遼廓, 而羅者猶視於藪澤」者矣。公威名建, 在魏亦貴達。

時先主屯新野。徐庶見先主, 先主器之, 謂先主曰:「諸葛孔明者, 卧龍也, 將軍豈願見之乎?」襄陽記曰:劉備訪世事於司馬德操。德操曰:「儒生俗士, 豈識時務?識時務者在乎俊傑。此間自有伏龍、鳳雛。」備問為誰, 曰:「諸葛孔明、龐士元也。」先主曰:「君與俱來。」庶曰:「此人可就見, 不可屈致也。將軍宜枉駕顧之。」由是先主遂詣亮, 凡三往, 乃見。因屏人曰:「漢室傾頹, 姧臣竊命, 主上蒙塵。孤不度德量力, 欲信大義於天下, 而智術淺短, 遂用猖獗, 至于今日。然志猶未已, 君謂計將安出?」亮荅曰:「自董卓已來, 豪傑並起, 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。曹操比於袁紹, 則名微而衆寡, 然操遂能克紹, 以弱為彊者, 非惟天時, 抑亦人謀也。今操已擁百萬之衆, 挾天子而令諸侯, 此誠不可與爭鋒。孫權據有江東, 已歷三世, 國險而民附, 賢能為之用, 此可與為援而不可圖也。荊州北據漢、沔, 利盡南海, 東連吳會, 西通巴、蜀, 此用武之國, 而其主不能守, 此殆天所以資將軍, 將軍豈有意乎?益州險塞, 沃野千里, 天府之土, 高祖因之以成帝業。劉璋闇弱, 張魯在北, 民殷國富而不知存卹, 智能之士思得明君。將軍旣帝室之胄, 信義著於四海, 總攬英雄, 思賢如渴, 若跨有荊、益, 保其巖阻, 西和諸戎, 南撫夷越, 外結好孫權, 內脩政理;天下有變, 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、洛, 將軍身率益州之衆出於秦川, 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?誠如是, 則霸業可成, 漢室可興矣。」先主曰:「善!」於是與亮情好日密。關羽、張飛等不恱, 先主解之曰:「孤之有孔明, 猶魚之有水也。願諸君勿復言。」羽、飛乃止。魏略曰:劉備屯於樊城。是時曹公方定河北, 亮知荊州次當受敵, 而劉表性緩, 不曉軍事。亮乃北行見備, 備與亮非舊, 又以其年少, 以諸生意待之。坐集旣畢, 衆賔皆去, 而亮獨留, 備亦不問其所欲言。備性好結毦, 時適有人以髦牛尾與備者, 備因手自結之。亮乃進曰:「明將軍當復有遠志, 但結毦而已邪!」備知亮非常人也, 乃投毦而荅曰:「是何言與!我聊以忘憂爾。」亮遂言曰:「將軍度劉鎮南孰與曹公邪?」備曰:「不及。」亮又曰:「將軍自度何如也?」備曰:「亦不如。」曰:「今皆不及, 而將軍之衆不過數千人, 以此待敵, 得無非計乎!」備曰:「我亦愁之, 當若之何?」亮曰:「今荊州非少人也, 而著籍者寡, 平居發調, 則人心不恱;可語鎮南, 令國中凡有游戶, 皆使自實, 因錄以益衆可也。」備從其計, 故衆遂彊。備由此知亮有英略, 乃以上客禮之。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。 臣松之以為亮表云「先帝不以臣卑鄙, 猥自枉屈, 三顧臣於草廬之中, 諮臣以當世之事」, 則非亮先詣備, 明矣。雖聞見異辭, 各生彼此, 然乖背至是, 亦良為可怪。

劉表長子琦, 亦深器亮。表受後妻之言, 愛少子琮, 不恱於琦。琦每欲與亮謀自安之術, 亮輒拒塞, 未與處畫。琦乃將亮游觀後園, 共上高樓, 飲宴之間, 令人去梯, 因謂亮曰:「今日上不至天, 下不至地, 言出子口, 入於吾耳, 可以言未?」亮荅曰:「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, 重耳在外而安乎?」琦意感寤, 陰規出計。會黃祖死, 得出, 遂為江夏太守。俄而表卒, 琮聞曹公來征, 遣使請降。先主在樊聞之, 率其衆南行, 亮與徐庶並從, 為曹公所追破, 獲庶母。庶辭先主而指其心曰:「本欲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者, 以此方寸之地也。今已失老母, 方寸亂矣, 無益於事, 請從此別。」遂詣曹公。魏略曰:庶先名福, 本單家子, 少好任俠擊劒。中平末, 甞為人報讎, 白堊突靣, 被髮而走, 為吏所得, 問其姓字, 閉口不言。吏乃於車上立柱維磔之, 擊鼓以令於市鄽, 莫敢識者, 而其黨伍共篡解之, 得脫。於是感激, 棄其刀戟, 更踈巾單衣, 折節學問。始詣精舍, 諸生聞其前作賊, 不肯與共止。福乃卑躬早起, 常獨掃除, 動靜先意, 聽習經業, 義理精孰。遂與同郡石韜相親愛。初平中, 中州兵起, 乃與韜南客荊州, , 又與諸葛亮特相善。及荊州內附, 孔明與劉備相隨去, 福與韜俱來北。至黃初中, 韜仕歷郡守、典農校尉, 福至右中郎將、御史中丞。逮大和中, 諸葛亮出隴右, 聞元直、廣元仕財如此, 嘆曰:「魏殊多士邪!何彼二人不見用乎?」庶後數年病卒, 有碑在彭城, 今猶存焉。

先主至于夏口, 亮曰:「事急矣, 請奉命求救於孫將軍。」時權擁軍在柴桑, 觀望成敗, 亮說權曰:「海內大亂, 將軍起兵據有江東, 劉豫州亦收衆漢南, 與曹操並爭天下。今操芟夷大難, 略已平矣, 遂破荊州, 威震四海。英雄無所用武, 故豫州遁逃至此。將軍量力而處之:若能以吳、越之衆與中國抗衡, 不如早與之絕;若不能當, 何不案兵束甲, 北面而事之!今將軍外託服從之名, 而內懷猶豫之計, 事急而不斷, 禍至無日矣!」權曰:「苟如君言, 劉豫州何不遂事之乎?」亮曰:「田橫, 齊之壯士耳, 猶守義不辱, 况劉豫州王室之胄, 英才蓋世, 衆士慕仰, 若水之歸海, 若事之不濟, 此乃天也, 安能復為之下乎!」權勃然曰:「吾不能舉全吳之地, 十萬之衆, 受制於人。吾計決矣!非劉豫州莫可以當曹操者, 然豫州新敗之後, 安能抗此難乎?」亮曰:「豫州軍雖敗於長阪, 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, 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。曹操之衆遠來疲弊, 聞追豫州, 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, 此所謂『彊弩之末, 勢不能穿魯縞』者也。故兵法忌之, 曰『必蹶上將軍』。且北方之人, 不習水戰;又荊州之民附操者, 偪兵勢耳, 非心服也。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, 與豫州協規同力, 破操軍必矣。操軍破, 必北還, 如此則荊、吳之勢彊, 鼎足之形成矣。成敗之機, 在於今日。」權大恱, 即遣周瑜、程普、魯肅等水軍三萬, 隨亮詣先主, 并力拒曹公。袁子曰:張子布薦亮於孫權, 亮不肯留。人問其故, 曰:「孫將軍可謂人主, 然觀其度, 能賢亮而不能盡亮, 吾是以不留。」 臣松之以為袁孝尼著文立論, 甚重諸葛之為人, 至如此言則失之殊遠。觀亮君臣相遇, 可謂希世一時, 終始以分, 誰能間之?寧有中違斷金, 甫懷擇主, 設使權盡其量, 便當翻然去就乎?葛生行己, 豈其然哉!關羽為曹公所獲, 遇之甚厚, 可謂能盡其用矣, 猶義不背本, 曾謂孔明之不若雲長乎!曹公敗于赤壁, 引軍歸鄴。先主遂收江南, 以亮為軍師中郎將, 使督零陵、桂陽、長沙三郡, 調其賦稅, 以充軍實。零陵先賢傳云:亮時住臨烝。

建安十六年, 益州牧劉璋遣法正迎先主, 使擊張魯。亮與關羽鎮荊州。先主自葭萌還攻璋, 亮與張飛、趙雲等率衆泝江, 分定郡縣, 與先主共圍成都。成都平, 以亮為軍師將軍, 署左將軍府事。先主外出, 亮常鎮守成都, 足食足兵。二十六年, 羣下勸先主稱尊號, 先主未許, 亮說曰:「昔吳漢、耿弇等初勸世祖即帝位, 世祖辭讓, 前後數四, 耿純進言曰:『天下英雄喁喁, 冀有所望。如不從議者, 士大夫各歸求主, 無為從公也。』世祖感純言深至, 遂然諾之。今曹氏篡漢, 天下無主, 大王劉氏苗族, 紹世而起, 今即帝位, 乃其宜也。士大夫隨大王久勤苦者, 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純言耳。」先主於是即帝位, 策亮為丞相曰:「朕遭家不造, 奉承大統, 兢兢業業, 不敢康寧, 思盡百姓, 懼未能綏。於戲!丞相亮其悉朕意, 無怠輔朕之闕, 助宣重光, 以照明天下, 君其勗哉!」亮以丞相錄尚書事, 假節。張飛卒後, 領司隷校尉。蜀記曰:晉初, 扶風王駿鎮關中, 司馬高平劉寶、長史熒陽桓隰諸官屬士大夫共論諸葛亮, 于時譚者多譏亮託身非所, 勞困蜀民, 力小謀大, 不能度德量力。金城郭冲以為亮權智英略, 有踰管、晏, 功業未濟, 論者惑焉, 條亮五事隱沒不聞於世者, 寶等亦不能復難。扶風王慨然善冲之言。 臣松之以為亮之異美, 誠所願聞, 然冲之所說, 實皆可疑, 謹隨事難之如左:其一事曰:亮刑法峻急, 刻剥百姓, 自君子小人咸懷怨歎, 法正諫曰:「昔高祖入關, 約法三章, 秦民知德, 今君假借威力, 跨據一州, 初有其國, 未垂惠撫;且客主之義, 宜相降下, 願緩刑弛禁, 以慰其望。」亮荅曰;「君知其一, 未知其二。秦以無道, 政苛民怨, 匹夫大呼, 天下土崩, 高祖因之, 可以弘濟。劉璋闇弱, 自焉已來有累世之恩, 文法羈縻, 互相承奉, 德政不舉, 威刑不肅。蜀土人士, 專權自恣, 君臣之道, 漸以陵替;寵之以位, 位極則賤, 順之以恩, 恩竭則慢。所以致弊, 實由於此。吾今威之以法, 法行則知恩, 限之以爵, 爵加則知榮;榮恩並濟, 上下有節。為治之要, 於斯而著。」難曰:案法正在劉主前死, 今稱法正諫, 則劉主在也。諸葛職為股肱, 事歸元首, 劉主之世, 亮又未領益州, 慶賞刑政不出於己。尋沖所述亮荅, 專自有其能, 有違人臣自處之宜。以亮謙順之體, 殆必不然。又云亮刑法峻急, 刻剥百姓, 未聞善政以刻剥為稱。其二事曰:曹公遣刺客見劉備, 方得交接, 開論伐魏形勢, 甚合備計。稍欲親近, 刺者尚未得便會, 旣而亮入, 魏客神色失措。亮因而察之, 亦知非常人。須臾, 客如厠, 備謂亮曰;「向得奇士, 足以助君補益。」亮問所在, 備曰:「起者其人也。」亮徐歎曰:「觀客色動而神懼, 視低而忤數, 姦形外漏, 邪心內藏, 必曹氏刺客也。」追之, 已越墻而走。難曰:凡為刺客, 皆暴虎馮河, 死而無悔者也。劉主有知人之鑒, 而惑於此客, 則此客必一時之奇士也。又語諸葛云「足以助君補益」, 則亦諸葛之流亞也。凡如諸葛之儔, 鮮有為人作刺客者矣, 時主亦當惜其器用, 必不投之死地也。且此人不死, 要應顯達為魏, 竟是誰乎?何其寂蔑而無聞!

章武三年春, 先主於永安病篤, 召亮於成都, 屬以後事, 謂亮曰:「君才十倍曹丕, 必能安國, 終定大事。若嗣子可輔, 輔之;如其不才, 君可自取。」亮涕泣曰:「臣敢竭股肱之力, 效忠貞之節, 繼之以死!」先主又為詔勑後主曰:「汝與丞相從事, 事之如父。」孫盛曰:夫杖道扶義, 體存信順, 然後能匡主濟功, 終定大業。語曰弈者舉棊不定猶不勝其偶, 況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節, 可以摧服彊鄰囊括四海者乎?備之命亮, 亂孰甚焉!世或有謂備欲以固委付之誠, 且以一蜀人之志。君子曰, 不然;苟所寄忠賢, 則不須若斯之誨, 如非其人, 不宜啟篡逆之塗。是以古之顧命, 必貽話言;詭偽之辭, 非託孤之謂。幸值劉禪闇弱, 無猜險之性, 諸葛威略, 足以檢衞異端, 故使異同之心無由自起耳。不然, 殆生疑隙不逞之釁。謂之為權, 不亦惑哉!建興元年, 封亮武鄉侯, 開府治事。頃之, 又領益州牧。政事無巨細, 咸決於亮。南中諸郡, 並皆叛亂, 亮以新遭大喪, 故未便加兵, 且遣使聘吳, 因結和親, 遂為與國。亮集曰:是歲, 魏司徒華歆、司空王朗、尚書令陳羣、太史令許芝、謁者僕射諸葛璋各有書與亮, 陳天命人事, 欲使舉國稱藩。亮遂不報書, 作正議曰:「昔在項羽, 起不由德, 雖處華夏, 秉帝者之勢, 卒就湯鑊, 為後永戒。魏不審鑒, 今次之矣;免身為幸, 戒在子孫。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齒, 承偽指而進書, 有若崇、竦稱莽之功, 亦將偪于元禍苟免者邪!昔世祖之創迹舊基, 奮羸卒數千, 摧莽彊旅四十餘萬於昆陽之郊。夫據道討淫, 不在衆寡。及至孟德, 以其譎勝之力, 舉數十萬之師, 救張郃於陽平, 勢窮慮悔, 僅能自脫, 辱其鋒銳之衆, 遂喪漢中之地, 深知神器不可妄獲, 旋還未至, 感毒而死。子桓淫逸, 繼之以篡。縱使二三子多逞蘇、張詭靡之說, 奉進驩兜滔天之辭, 欲以誣毀唐帝, 諷解禹、稷, 所謂徒喪文藻煩勞翰墨者矣。夫大人君子之所不為也。又軍誡曰:『萬人必死, 橫行天下。』昔軒轅氏整卒數萬, 制四方, 定海內, 況以數十萬之衆, 據正道而臨有罪, 可得干擬者哉!」

三年春, 亮率衆南征, 詔賜亮金鈇鉞一具, 曲蓋一, 前後羽葆鼓吹各一部, 虎賁六十人。事在亮集。其秋悉平。軍資所出, 國以富饒, 漢晉春秋曰:亮至南中, 所在戰捷。聞孟獲者, 為夷、漢所服, 募生致之。旣得, 使觀於營陣之間, 曰:「此軍何如?」獲對曰:「向者不知虛實, 故敗。今蒙賜觀看營陣, 若祇如此, 即定易勝耳。」亮笑, 縱使更戰, 七縱七禽, 而亮猶遣獲。獲止不去, 曰:「公, 天威也, 南人不復反矣。」遂至滇池。南中平, 皆即其渠率而用之。或以諫亮, 亮曰:「若留外人, 則當留兵, 兵留則無所食, 一不易也;加夷新傷破, 父兄死喪, 留外人而無兵者, 必成禍患, 二不易也;又夷累有廢殺之罪, 自嫌釁重, 若留外人, 終不相信, 三不易也;今吾欲使不留兵, 不運糧, 而綱紀粗定, 夷、漢粗安故耳。」乃治戎講武, 以俟大舉。五年, 率諸軍北駐漢中, 臨發, 上疏曰:
  先帝創業未半, 而中道崩殂, 今天下三分, 益州疲弊,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。然侍衞之臣不懈於內, 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, 蓋追先帝之殊遇, 欲報之於陛下也。誠宜開張聖聽, 以光先帝遺德, 恢弘志士之氣, 不宜妄自菲薄, 引喻失義, 以塞忠諫之路也。宮中府中俱為一體, 陟罰臧否, 不宜異同。若有作姧犯科及為忠善者, 宜付有司論其刑賞, 以昭陛下平明之理, 不宜偏私, 使內外異法也。侍中、侍郎郭攸之、費禕、董允等, 此皆良實, 志慮忠純, 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。愚以為宮中之事, 事無大小, 悉以咨之, 然後施行, 必能裨補闕漏, 有所廣益。將軍向寵, 性行淑均, 曉暢軍事, 試用於昔日, 先帝稱之曰能, 是以衆議舉寵為督。愚以為營中之事, 悉以咨之, 必能使行陣和睦, 優劣得所。親賢臣, 遠小人, 此先漢所以興隆也;親小人, 遠賢臣, 此後漢所以傾頹也。先帝在時, 每與臣論此事, 未甞不歎息痛恨於桓、靈也。侍中、尚書、長史、參軍, 此悉貞良死節之臣, 願陛下親之信之, 則漢室之隆, 可計日而待也。
  臣本布衣, 躬耕於南陽, 苟全性命於亂世, 不求聞達於諸侯。先帝不以臣卑鄙, 猥自枉屈, 三顧臣於草廬之中, 諮臣以當世之事, 由是感激, 遂許先帝以驅馳。後值傾覆, 受任於敗軍之際, 奉命於危難之間, 爾來二十有一年矣。臣松之案:劉備以建安十三年敗, 遣亮使吳, 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, 自傾覆至此整二十年。然則備始與亮相遇, 在敗軍之前一年時也。先帝知臣謹慎, 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。
  受命以來, 夙夜憂歎, 恐託付不效, 以傷先帝之明, 故五月渡瀘, 深入不毛。漢書地理志曰:瀘惟水出牂牁郡句町縣。今南方已定, 兵甲已足, 當獎率三軍, 北定中原, 庶竭駑鈍, 攘除姧凶, 興復漢室, 還于舊都。此臣所以報先帝, 而忠陛下之職分也。至於斟酌損益, 進盡忠言, 則攸之、禕、允之任也。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;不效, 則治臣之罪, 以告先帝之靈;若無興德之言, 則責攸之、禕、允等之慢, 以彰其咎。陛下亦宜自謀, 以諮諏善道, 察納雅言, 深追先帝遺詔。臣不勝受恩感激, 今當遠離, 臨表涕零, 不知所言。

遂行, 屯于沔陽。郭沖三事曰:亮屯于陽平, 遣魏延諸軍并兵東下, 亮惟留萬人守城。晉宣帝率二十萬衆拒亮, 而與延軍錯道, 徑至前, 當亮六十里所, 偵候白宣帝說亮在城中兵少力弱。亮亦知宣帝垂至, 已與相偪, 欲前赴延軍, 相去又遠, 回迹反追, 勢不相及, 將士失色, 莫知其計。亮意氣自若, 勑軍中皆卧旗息鼓, 不得妄出菴幔, 又令大開四城門, 埽地却洒。宣帝常謂亮持重, 而猥見勢弱, 疑其有伏兵, 於是引軍北趣山。明日食時, 亮謂參佐拊手大笑曰:「司馬懿必謂吾怯, 將有彊伏, 循山走矣。」候邏還白, 如亮所言。宣帝後知, 深以為恨。難曰:案陽平在漢中。亮初屯陽平, 宣帝尚為荊州都督, 鎮宛城, 至曹真死後, 始與亮於關中相抗禦耳。魏甞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, 值霖雨, 不果。此之前後, 無復有於陽平交兵事。就如沖言, 宣帝旣舉二十萬衆, 已知亮兵少力弱, 若疑其有伏兵, 正可設防持重, 何至便走乎?案魏延傳云:「延每隨亮出, 輒欲請精兵萬人, 與亮異道會于潼關, 亮制而不許;延常謂亮為怯, 歎己才用之不盡也。」亮尚不以延為萬人別統, 豈得如沖言, 頓使將重兵在前, 而以輕弱自守乎?且沖與扶風王言, 顯彰宣帝之短, 對子毀父, 理所不容, 而云「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」, 故知此書舉引皆虛。

六年春, 揚聲由斜谷道取郿, 使趙雲、鄧芝為疑軍, 據箕谷, 魏大將軍曹真舉衆拒之。亮身率諸軍攻祁山, 戎陣整齊, 賞罰肅而號令明, 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叛魏應亮, 關中響震。魏略曰:始, 國家以蜀中惟有劉備。備旣死, 數歲寂然無聞, 是以略無備預;而卒聞亮出, 朝野恐懼, 隴右、祁山尤甚, 故三郡同時應亮。魏明帝西鎮長安, 命張郃拒亮, 亮使馬謖督諸軍在前, 與郃戰于街亭。謖違亮節度, 舉動失宜, 大為郃所破。亮拔西縣千餘家, 還于漢中, 郭沖四事曰:亮出祁山, 隴西、南安二郡應時降, 圍天水, 拔冀城, 虜姜維, 驅略士女數千人還蜀。人皆賀亮, 亮顏色愀然有戚容, 謝曰:「普天之下, 莫非漢民, 國家威力未舉, 使百姓困於犲狼之吻。一夫有死, 皆亮之罪, 以此相賀, 能不為愧。」於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, 非惟拓境而已。難曰:亮有吞魏之志久矣, 不始於此衆人方知也, 且于時師出無成, 傷缺而反者衆, 三郡歸降而不能有。姜維, 天水之匹夫耳, 獲之則於魏何損?拔西縣千家, 不補街亭所喪, 以何為功, 而蜀人相賀乎?戮謖以謝衆。上疏曰:「臣以弱才, 叨竊非據, 親秉旄鉞以厲三軍, 不能訓章明法, 臨事而懼, 至有街亭違命之闕, 箕谷不戒之失, 咎皆在臣授任無方。臣明不知人, 恤事多闇, 春秋責帥, 臣職是當。請自貶三等, 以督厥咎。」於是以亮為右將軍, 行丞相事, 所總統如前。漢晉春秋曰:或勸亮更發兵者, 亮曰:「大軍在祁山、箕谷, 皆多於賊, 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, 則此病不在兵少也, 在一人耳。今欲減兵省將, 明罰思過, 校變通之道於將來;若不能然者, 雖兵多何益!自今已後, 諸有忠慮於國, 但勤攻吾之闕, 則事可定, 賊可死, 功可蹻足而待矣。」於是考微勞, 甄烈壯, 引咎責躬, 布所失於天下, 厲兵講武, 以為後圖, 戎士簡練, 民忘其敗矣。亮聞孫權破曹休, 魏兵東下, 關中虛弱。十一月, 上言曰:「先帝慮漢賊不兩立, 王業不偏安, 故託臣以討賊也。以先帝之明, 量臣之才, 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彊也;然不伐賊, 王業亦亡, 惟坐待亡, 孰與伐之?是故託臣而弗疑也。臣受命之日, 寢不安席, 食不甘味, 思惟北征, 宜先入南, 故五月渡瀘, 深入不毛, 并日而食。臣非不自惜也, 顧王業不得偏全於蜀都, 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, 而議者謂為非計。今賊適疲於西, 又務於東, 兵法乘勞, 此進趨之時也。謹陳其事如左:高帝明並日月, 謀臣淵深, 然涉險被創, 危然後安。今陛下未及高帝, 謀臣不如良、平, 而欲以長計取勝, 坐定天下, 此臣之未解一也。劉繇、王朗各據州郡, 論安言計, 動引聖人, 羣疑滿腹, 衆難塞胷, 今歲不戰, 明年不征, 使孫策坐大, 遂并江東, 此臣之未解二也。曹操智計殊絕於人, 其用兵也, 髣髴孫、吳, 然困於南陽, 險於烏巢, 危於祁連, 偪於黎陽, 幾敗伯山, 殆死潼關, 然後偽定一時耳, 況臣才弱, 而欲以不危而定之, 此臣之未解三也。曹操五攻昌霸不下, 四越巢湖不成, 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, 委夏侯而夏侯敗亡, 先帝每稱操為能, 猶有此失, 況臣駑下, 何能必勝?此臣之未解四也。自臣到漢中, 中間朞年耳, 然喪趙雲、陽羣、馬玉、閻芝、丁立、白壽、劉郃、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, 突將無前。賨、叟、青羌散騎、武騎一千餘人, 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, 非一州之所有, 若復數年, 則損三分之二也, 當何以圖敵?此臣之未解五也。今民窮兵疲, 而事不可息, 事不可息, 則住與行勞費正等, 而不及虛圖之, 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, 此臣之未解六也。夫難平者, 事也。昔先帝敗軍於楚, 當此時, 曹操拊手, 謂天下以定。然後先帝東連吳、越, 西取巴、蜀, 舉兵北征, 夏侯授首, 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。然後吳更違盟, 關羽毀敗, 秭歸蹉跌, 曹丕稱帝。凡事如是, 難可逆見。臣鞠躬盡力, 死而後已, 至於成敗利鈍, 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。」於是有散關之役。此表, 亮集所無, 出張儼默記。

, 亮復出散關, 圍陳倉, 曹真拒之, 亮糧盡而還。魏將王雙率騎追亮, 亮與戰, 破之, 斬雙。七年, 亮遣陳戒攻武都、陰平。魏雍州刺史郭淮率衆欲擊戒, 亮自出至建威, 淮退還, 遂平二郡。詔策亮曰:「街亭之役, 咎由馬謖, 而君引愆, 深自貶抑, 重違君意, 聽順所守。前年耀師, 馘斬王雙;今歲爰征, 郭淮遁走;降集氐、羌, 興復二郡, 威鎮凶暴, 功勳顯然。方今天下騷擾, 元惡未梟, 君受大任, 幹國之重, 而久自挹損, 非所以光揚洪烈矣。今復君丞相, 君其勿辭。」漢晉春秋曰:是歲, 孫權稱尊號, 其羣臣以並尊二帝來告。議者咸以為交之无益, 而名體弗順, 宜顯明正義, 絕其盟好。亮曰:「權有僭逆之心久矣, 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, 求掎角之援也。今若加顯絕, 讎我必深, 便當移兵東戍, 與之角力, 須并其土, 乃議中原。彼賢才尚多, 將相緝穆, 未可一朝定也。頓兵相持, 坐而須老, 使北賊得計, 非筭之上者。昔孝文卑辭匈奴, 先帝優與吳盟, 皆應權通變, 弘思遠益, 非匹夫之為分者也。今議者咸以權利在鼎足, 不能并力, 且志望以滿, 无上岸之情, 推此, 皆似是而非也。何者?其智力不侔, 故限江自保;權之不能越江, 猶魏賊之不能渡漢, 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。若大軍致討, 彼高當分裂其地以為後規, 下當略民廣境, 示武於內, 非端坐者也。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, 我之北伐, 无東顧之憂, 河南之衆不得盡西, 此之為利, 亦已深矣。權僭之罪, 未宜明也。」乃遣衞尉陳震慶權正號。
九年, 亮復出祁山, 以木牛運, 漢晉春秋曰:亮圍祁山, 招鮮卑軻比能, 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。於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, 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, 魏明帝曰:「西方事重, 非君莫可付者。」乃使西屯長安, 督張郃、費曜、戴陵、郭淮等。宣王使曜、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, 餘衆悉出, 西救祁山。郃欲分兵駐雍、郿, 宣王曰:「料前軍能獨當之者, 將軍言是也;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, 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。」遂進。亮分兵留攻, 自逆宣王于上邽。郭淮、費曜等徼亮, 亮破之, 因大芟刈其麥, 與宣王遇于上邽之東, 斂兵依險, 軍不得交, 亮引而還。宣王尋亮至于鹵城。張郃曰:「彼遠來逆我, 請戰不得, 謂我利在不戰, 欲以長計制之也。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, 人情自固, 可止屯於此, 分為奇兵, 示出其後, 不宜進前而不敢偪, 坐失民望也。今亮縣軍食少, 亦行去矣。」宣王不從, 故尋亮。旣至, 又登山掘營, 不肯戰。賈栩、魏平數請戰, 因曰:「公畏蜀如虎, 柰天下笑何!」宣王病之。諸將咸請戰。五月辛巳, 乃使張郃攻无當監何平於南圍, 自案中道向亮。亮使魏延、高翔、吳班赴拒, 大破之, 獲甲首三千級、玄鎧五千領、角弩三千一百張, 宣王還保營。糧盡退軍, 與魏將張郃交戰, 射殺郃。郭沖五事曰:魏明帝自征蜀, 幸長安, 遣宣王督張郃諸軍, 雍、涼勁卒三十餘萬, 潛軍密進, 規向劒閣。亮時在祁山, 旌旗利器, 守在險要, 十二更下, 在者八万。時魏軍始陳, 幡兵適交, 參佐咸以賊衆彊盛, 非力不制, 宜權停下兵一月, 以并聲勢。亮曰:「吾統武行師, 以大信為本, 得原失信, 古人所惜;去者束裝以待期, 妻子鶴望而計日, 雖臨征難, 義所不廢。」皆催遣令去。於是去者感恱, 願留一戰, 住者憤踊, 思致死命。相謂曰:「諸葛公之恩, 死猶不報也。」臨戰之日, 莫不拔刃爭先, 以一當十, 殺張郃, 却宣王, 一戰大剋, 此信之由也。 難曰:臣松之案:亮前出祁山, 魏明帝身至長安耳, 此年不復自來。且亮大軍在關、隴, 魏人何由得越亮徑向劒閣?亮旣在戰場, 本無久駐之規, 而方休兵還蜀, 皆非經通之言。孫盛、習鑿齒搜求異同, 罔有所遺, 而並不載沖言, 知其乖剌多矣。

十二年春, 亮悉大衆由斜谷出, 以流馬運, 據武功五丈原, 與司馬宣王對於渭南。亮每患糧不繼, 使己志不申, 是以分兵屯田, 為久駐之基。耕者雜於渭濵居民之間, 而百姓安堵, 軍無私焉。漢晉春秋曰:亮自至, 數挑戰。宣王亦表固請戰。使衞尉辛毗持節以制之。姜維謂亮曰:「辛佐治仗節而到, 賊不復出矣。」亮曰:「彼本無戰情, 所以固請戰者, 以示武於其衆耳。將在軍, 君命有所不受, 苟能制吾, 豈千里而請戰邪!」 魏氏春秋曰:亮使至, 問其寢食及其事之煩簡, 不問戎事。使對曰:「諸葛公夙興夜寐, 罰二十以上, 皆親擥焉;所噉食不至數升。」宣王曰:「亮將死矣。」相持百餘日。其年八月, 亮疾病, 卒于軍, 時年五十四。魏書曰:亮糧盡勢窮, 憂恚歐血, 一夕燒營遁走, 入谷, 道發病卒。漢晉春秋曰:亮卒于郭氏塢。 晉陽秋曰:有星赤而芒角, 自東北西南流, 投于亮營, 三投再還, 往大還小。俄而亮卒。 臣松之以為亮在渭濵, 魏人躡迹, 勝負之形, 未可測量, 而云歐血, 蓋因亮自亡而自誇大也。夫以孔明之略, 豈為仲達歐血乎?及至劉琨喪師, 與晉元帝箋亦云「亮軍敗歐血」, 此則引虛記以為言也。其云入谷而卒, 緣蜀人入谷發喪故也。及軍退, 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, 曰:「天下奇才也!」漢晉春秋曰:楊儀等整軍而出, 百姓奔告宣王, 宣王追焉。姜維令儀反旗鳴鼓, 若將向宣王者, 宣王乃退, 不敢偪。於是儀結陣而去, 入谷然後發喪。宣王之退也, 百姓為之諺曰:「死諸葛走生仲達。」或以告宣王, 宣王曰:「吾能料生, 不便料死也。」

亮遺命葬漢中定軍山, 因山為墳, 冢足容棺, 歛以時服, 不須器物。詔策曰:「惟君體資文武, 明叡篤誠, 受遺託孤, 匡輔朕躬, 繼絕興微, 志存靖亂;爰整六師, 無歲不征, 神武赫然, 威鎮八荒, 將建殊功於季漢, 參伊、周之巨勳。如何不弔, 事臨垂克, 遘疾隕喪!朕用傷悼, 肝心若裂。夫崇德序功, 紀行命謚, 所以光昭將來, 刊載不朽。今使使持節左中郎將杜瓊, 贈君丞相武鄉侯印綬, 謚君為忠武侯。魂而有靈, 嘉茲寵榮。嗚呼哀哉!嗚呼哀哉!」

, 亮自表後主曰:「成都有桑八百株, 薄田十五頃, 子弟衣食自有餘饒。至於臣在外任, 無別調度, 隨身衣食, 悉仰於官, 不別治生, 以長尺寸。若臣死之日, 不使內有餘帛, 外有贏財, 以負陛下。」及卒, 如其所言。
亮性長於巧思, 損益連弩, 木牛流馬, 皆出其意;推演兵法, 作八陣圖, 咸得其要云。魏氏春秋曰:亮作八務、七戒、六恐、五懼, 皆有條章, 以訓厲臣子。又損益連弩, 謂之元戎, 以鐵為矢, 矢長八寸, 一弩十矢俱發。亮集載作木牛流馬法曰:「木牛者, 方腹曲頭, 一脚四足, 頭入領中, 舌著於腹。載多而行少, 宜可大用, 不可小使;特行者數十里, 羣行者二十里也。曲者為牛頭, 雙者為牛脚, 橫者為牛領, 轉者為牛足, 覆者為牛背, 方者為牛腹, 垂者為牛舌, 曲者為牛肋, 刻者為牛齒, 立者為牛角, 細者為牛鞅, 攝者為牛鞦䩜。牛仰雙轅, 人行六尺, 牛行四步。載一歲糧, 日行二十里, 而人不大勞。流馬尺寸之數, 肋長三尺五寸, 廣三寸, 厚二寸二分, 左右同。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, 徑中二寸。前脚孔分墨二寸, 去前軸孔四寸五分, 廣一寸。前杠孔去前脚孔分墨二寸七分, 孔長二寸, 廣一寸。後軸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, 大小與前同。後脚孔分墨去後軸孔三寸五分, 大小與前同。後杠孔去後脚孔分墨二寸七分, 後載剋去後杠孔分墨四寸五分。前杠長一尺八寸, 廣二寸, 厚一寸五分。後杠與等版方囊二枚, 厚八分, 長二尺七寸, 高一尺六寸五分, 廣一尺六寸, 每枚受米二斛三斗。從上杠孔去肋下七寸, 前後同。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, 孔長一寸五分, 廣七分, 八孔同。前後四脚, 廣二寸, 厚一寸五分。形制如象, 靬長四寸, 徑面四寸三分。孔徑中三脚杠, 長二尺一寸, 廣一寸五分, 厚一寸四分, 同杠耳。」亮言教書奏多可觀, 別為一集。

景耀六年春, 詔為亮立廟於沔陽。襄陽記曰:亮初亡, 所在各求為立廟, 朝議以禮秩不聽, 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。言事者或以為可聽立廟於成都者, 後主不從。步兵校尉習隆、中書郎向充等共上表曰:「臣聞周人懷召伯之德, 甘棠為之不伐;越王思范蠡之功, 鑄金以存其像。自漢興以來, 小善小德而圖形立廟者多矣。況亮德範遐邇, 勳蓋季世, 王室之不壞, 實斯人是賴, 而蒸甞止於私門, 廟像闕而莫立, 使百姓巷祭, 戎夷野祀, 非所以存德念功, 述追在昔者也。今若盡順民心, 則瀆而無典, 建之京師, 又偪宗廟, 此聖懷所以惟疑也。臣愚以為宜因近其墓, 立之於沔陽, 使所親屬以時賜祭, 凡其臣故吏欲奉祠者, 皆限至廟。斷其私祀, 以崇正禮。」於是始從之。, 魏鎮西將軍鍾會征蜀, 至漢川, 祭亮之廟, 令軍士不得於亮墓所左右芻牧樵採。亮弟均, 官至長水校尉。亮子瞻, 嗣爵。襄陽記曰:黃承彥者, 高爽開列, 為沔南名士, 謂諸葛孔明曰:「聞君擇婦;身有醜女, 黃頭黑色, 而才堪相配。」孔明許, 即載送之。時人以為笑樂, 鄉里為之諺曰:「莫作孔明擇婦, 止得阿承醜女。」
諸葛氏集目錄
  開府作牧第一   權制第二
  南征第三     北出第四
  計筭第五     訓厲第六
  綜覈上第七    綜覈下第八
  雜言上第九    雜言下第十
  貴和第十一    兵要第十二
  傳運第十三    與孫權書第十四
  與諸葛瑾書第十五 與孟達書第十六
  廢李平第十七   法檢上第十八
  法檢下第十九   科令上第二十
  科令下第二十一  軍令上第二十二
  軍令中第二十三  軍令下第二十四
 右二十四篇, 凡十萬四千一百一十二字。
臣壽等言:臣前在著作郎, 侍中領中書監濟北侯臣荀勗、中書令關內侯臣和嶠奏, 使臣定故蜀丞相諸葛亮故事。亮毗佐危國, 負阻不賔, 然猶存錄其言, 恥善有遺, 誠是大晉光明至德, 澤被無疆, 自古以來, 未之有倫也。輒刪除複重, 隨類相從, 凡為二十四篇, 篇名如右。

亮少有逸羣之才, 英霸之器, 身長八尺, 容貌甚偉, 時人異焉。遭漢末擾亂, 隨叔父玄避難荊州, 躬耕于野, 不求聞達。時左將軍劉備以亮有殊量, 乃三顧亮於草廬之中;亮深謂備雄姿傑出, 遂解帶寫誠, 厚相結納。及魏武帝南征荊州, 劉琮舉州委質, 而備失勢衆寡, 無立錐之地。亮時年二十七, 乃建奇策, 身使孫權, 求援吳會。權旣宿服仰備, 又覩亮奇雅, 甚敬重之, 即遣兵三萬人以助備。備得用與武帝交戰, 大破其軍, 乘勝克捷, 江南悉平。後備又西取益州。益州旣定, 以亮為軍師將軍。備稱尊號, 拜亮為丞相, 錄尚書事。及備殂沒, 嗣子幼弱, 事無巨細, 亮皆專之。於是外連東吳, 內平南越, 立法施度, 整理戎旅, 工械技巧, 物究其極, 科教嚴明, 賞罰必信, 無惡不懲, 無善不顯, 至於吏不容姧, 人懷自厲, 道不拾遺, 彊不侵弱, 風化肅然也。

當此之時, 亮之素志, 進欲龍驤虎視, 苞括四海, 退欲跨陵邊疆, 震蕩宇內。又自以為無身之日, 則未有能蹈涉中原、抗衡上國者, 是以用兵不戢, 屢耀其武。然亮才, 於治戎為長, 奇謀為短, 理民之幹, 優於將略。而所與對敵, 或值人傑, 加衆寡不侔, 攻守異體, 故雖連年動衆, 未能有克。昔蕭何薦韓信, 管仲舉王子城父, 皆忖己之長, 未能兼有故也。亮之器能政理, 抑亦管、蕭之亞匹也, 而時之名將無城父、韓信, 故使功業陵遲, 大義不及邪?蓋天命有歸, 不可以智力爭也。

青龍二年春, 亮帥衆出武功, 分兵屯田, 為久駐之基。其秋病卒, 黎庶追思, 以為口實。至今梁、益之民咨述亮者, 言猶在耳, 雖甘棠之詠召公, 鄭人之歌子產, 無以遠譬也。孟軻有云:「以逸道使民, 雖勞不怨;以生道殺人, 雖死不忿。」信矣!論者或怪亮文彩不豔, 而過於丁寧周至。臣愚以為咎繇大賢也, 周公聖人也, 考之尚書, 咎繇之謩略而雅, 周公之誥煩而悉。何則?咎繇與舜、禹共譚, 周公與羣下矢誓故也。亮所與言, 盡衆人凡士, 故其文指不及得遠也。然其聲教遺言, 皆經事綜物, 公誠之心, 形于文墨, 足以知其人之意理, 而有補於當世。

伏惟陛下邁蹤古聖, 蕩然無忌, 故雖敵國誹謗之言, 咸肆其辭而無所革諱, 所以明大通之道也。謹錄寫上詣著作。臣壽誠惶誠恐, 頓首頓首, 死罪死罪。
 泰始十年二月一日癸巳, 平陽侯相臣陳壽上。

喬字伯松, 亮兄瑾之第二子也, 本字仲慎。與兄元遜俱有名於時, 論者以為喬才不及兄, 而性業過之。初, 亮未有子, 求喬為嗣, 瑾啟孫權遣喬來西, 亮以喬為己適子, 故易其字焉。拜為駙馬都尉, 隨亮至漢中。亮與兄瑾書曰:「喬本當還成都, 今諸將子弟皆得傳運, 思惟宜同榮辱。今使喬督五六百兵, 與諸子弟傳於谷中。」書在亮集。年二十五, 建興元年卒。子攀, 官至行護軍翊武將軍, 亦早卒。諸葛恪見誅於吳, 子孫皆盡, 而亮自有胄裔, 故攀還復為瑾後。

瞻字思遠。建興十二年, 亮出武功, 與兄瑾書曰:「瞻今已八歲而聦慧可愛, 嫌其早成, 恐不為重器耳。」年十七, 尚公主, 拜騎都尉。其明年為羽林中郎將, 屢遷射聲校尉、侍中、尚書、尚書僕射, 加軍師將軍。瞻工書畫, 彊識念, 蜀人追思亮, 咸愛其才敏。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, 雖非瞻所建倡, 百姓皆傳相告曰:「葛侯之所為也。」是以美聲溢譽, 有過其實。景耀四年, 為行都護衞將軍, 與輔國大將軍南鄉侯董厥並平尚書事。六年冬, 魏征西將軍鄧艾伐蜀, 自陰平由景谷道旁入。瞻督諸軍至涪停住, 前鋒破, 退還, 住緜竹。艾遣書誘瞻曰:「若降者必表為琅邪王。」瞻怒, 斬艾使。遂戰, 大敗, 臨陣死, 時年三十七。衆皆離散, 艾長驅至成都。瞻長子尚, 與瞻俱沒。干寶曰:瞻雖智不足以扶危, 勇不足以拒敵, 而能外不負國, 內不改父之志, 忠孝存焉。 華陽國志曰:尚歎曰:「父子荷國重恩, 不早斬黃皓, 以致傾敗, 用生何為!」乃馳赴魏軍而死。次子京及攀子顯等, 咸熈元年內移河東。案諸葛氏譜云:京字行宗。 晉泰始起居注載詔曰:「諸葛亮在蜀, 盡其心力, 其子瞻臨難而死義, 天下之善一也。」其孫京, 隨才署吏, 後為郿令。 尚書僕射山濤啟事曰:「郿令諸葛京, 祖父亮, 遇漢亂分隔, 父子在蜀, 雖不達天命, 要為盡心所事。京治郿自復有稱, 臣以為宜以補東宮舍人, 以明事人之理, 副梁、益之論。」京位至江州刺史。

董厥者, 丞相亮時為府令史, 亮稱之曰:「董令史, 良士也。吾每與之言, 思慎宜適。」徙為主簿。亮卒後, 稍遷至尚書僕射, 代陳祗為尚書令, 遷大將軍, 平臺事, 而義陽樊建代焉。案晉百官表:董厥字龔襲, 亦義陽人。建字長元。延熈十四年, 以校尉使吳, 值孫權病篤, 不自見建。權問諸葛恪曰:「樊建何如宗預也?」恪對曰:「才識不及預, 而雅性過之。」後為侍中, 守中書令。自瞻、厥、建統事, 姜維常征伐在外, 宦人黃皓竊弄機柄, 咸共將護, 無能匡矯, 孫盛異同記曰:瞻、厥等以維好戰無功, 國內疲弊, 宜表後主, 召還為益州刺史, 奪其兵權;蜀長老猶有瞻表以閻宇代維故事。晉永和三年, 蜀史常璩說蜀長老云:「陳壽甞為瞻吏, 為瞻所辱, 故因此事歸惡黃皓, 而云瞻不能匡矯也。」然建特不與皓和好往來。蜀破之明年春, 厥、建俱詣京都, 同為相國參軍, 其秋並兼散騎常侍, 使蜀慰勞。漢晉春秋曰:樊建為給事中, 晉武帝問諸葛亮之治國, 建對曰:「聞惡必改, 而不矜過, 賞罰之信, 足感神明。」帝曰:「善哉!使我得此人以自輔, 豈有今日之勞乎!」建稽首曰:「臣竊聞天下之論, 皆謂鄧艾見枉, 陛下知而不理, 此豈馮唐之所謂『雖得頗、牧而不能用』者乎!」帝笑曰:「吾方欲明之, 卿言起我意。」於是發詔治艾焉。

評曰:諸葛亮之為相國也, 撫百姓, 示儀軌, 約官職, 從權制, 開誠心, 布公道;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, 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, 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, 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;善無微而不賞, 惡無纖而不貶;庶事精練, 物理其本, 循名責實, 虛偽不齒;終於邦域之內, 咸畏而愛之, 刑政雖峻而無怨者, 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。可謂識治之良才, 管、蕭之亞匹矣。然連年動衆, 未能成功, 蓋應變將略, 非其所長歟!
袁子曰:或問諸葛亮何如人也, 袁子曰:張飛、關羽與劉備俱起, 爪牙腹心之臣, 而武人也。晚得諸葛亮, 因以為佐相, 而羣臣恱服, 劉備足信、亮足重故也。及其受六尺之孤, 攝一國之政, 事凡庸之君, 專權而不失禮, 行君事而國人不疑, 如此即以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。行法嚴而國人恱服, 用民盡其力而下不怨。及其兵出入如賔, 行不寇, 芻蕘者不獵, 如在國中。其用兵也, 止如山, 進退如風, 兵出之日, 天下震動, 而人心不憂。亮死至今數十年, 國人歌思, 如周人之思召公也, 孔子曰「雍也可使南靣」, 諸葛亮有焉。又問諸葛亮始出隴右, 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人反應之, 若亮速進, 則三郡非中國之有也, 而亮徐行不進;旣而官兵上隴, 三郡復, 亮無尺寸之功, 失此機, 何也?袁子曰:蜀兵輕銳, 良將少, 亮始出, 未知中國彊弱, 是以疑而甞之;且大會者不求近功, 所以不進也。曰:何以知其疑也?袁子曰:初出遲重, 屯營重複, 後轉降未進兵欲戰, 亮勇而能鬬, 三郡反而不速應, 此其疑徵也。曰:何以知其勇而能鬬也?袁子曰:亮之在街亭也, 前軍大破, 亮屯去數里, 不救;官兵相接, 又徐行, 此其勇也。亮之行軍, 安靜而堅重;安靜則易動, 堅重則可以進退。亮法令明, 賞罰信, 士卒用命, 赴險而不顧, 此所以能鬬也。曰:亮帥數萬之衆, 其所興造, 若數十萬之功, 是其奇者也。所至營壘、井竈、圊溷、藩籬、障塞皆應繩墨, 一月之行, 去之如始至, 勞費而徒為飾好, 何也?袁子曰:蜀人輕脫, 亮故堅用之。曰:何以知其然也?袁子曰:亮治實而不治名, 志大而所欲遠, 非求近速者也。曰:亮好治官府、次舍、橋梁、道路, 此非急務, 何也?袁子曰:小國賢才少, 故欲其尊嚴也。亮之治蜀, 田疇辟, 倉廩實, 器械利, 蓄積饒, 朝會不華, 路無醉人。夫本立故末治, 有餘力而後及小事, 此所以勸其功也。曰:子之論諸葛亮, 則有證也。以亮之才而少其功, 何也?袁子曰:亮, 持本者也, 其於應變, 則非所長也, 故不敢用其短。曰:然則吾子美之, 何也?袁子曰:此固賢者之遠矣, 安可以備體責也。夫能知所短而不用, 此賢者之大也;知所短則知所長矣。夫前識與言而不中, 亮之所不用也, 此吾之所謂可也。
吳大鴻臚張儼作默記, 其述佐篇論亮與司馬宣王書曰:漢朝傾覆, 天下崩壞, 豪傑之士, 競希神器。魏氏跨中土, 劉氏據益州, 並稱兵海內, 為世霸王。諸葛、司馬二相遭值際會, 託身明主, 或收功於蜀漢, 或冊名於伊、洛。丕、備旣沒, 後嗣旣統, 各受保阿之任, 輔翼幼主, 不負然諾之誠, 亦一國之宗臣, 霸王之賢佐也。歷前世以觀近事, 二相優劣, 可得而詳也。孔明起巴、蜀之地, 蹈一州之土, 方之大國, 其戰士人民, 蓋有九分之一也, 而以貢贄大吳, 抗對北敵, 至使耕戰有伍, 刑法整齊, 提步卒數萬, 長驅祁山, 慨然有飲馬河、洛之志。仲達據天下十倍之地, 仗兼并之衆, 據牢城, 擁精銳, 無禽敵之意, 務自保全而已, 使彼孔明自來自去。若此人不亡, 終其志意, 連年運思, 刻日興謀, 則涼、雍不解甲, 中國不釋鞌, 勝負之勢, 亦已決矣。昔子產治鄭, 諸侯不敢加兵, 蜀相其近之矣。方之司馬, 不亦優乎!或曰, 兵者凶器, 戰者危事也, 有國者不務保安境內, 綏靜百姓, 而好開闢土地, 征伐天下, 未為得計也。諸葛丞相誠有匡佐之才, 然處孤絕之地, 戰士不滿五萬, 自可閉關守險, 君臣無事。空勞師旅, 無歲不征, 未能進咫尺之地, 開帝王之基, 而使國內受其荒殘, 西土苦其役調。魏司馬懿才用兵衆, 未易可輕, 量敵而進, 兵家所慎;若丞相必有以筭之, 則未見坦然之勳, 若無筭以裁之, 則非明哲之謂, 海內歸向之意也, 余竊疑焉, 請聞其說。荅曰:蓋聞湯以七十里、文王以百里之地而有天下, 皆用征伐而定之。揖讓而登王位者, 惟舜、禹而已。今蜀、魏為敵戰之國, 勢不俱王, 自操、備時, 彊弱縣殊, 而備猶出兵陽平, 禽夏侯淵。羽圍襄陽, 將降曹仁, 生獲于禁, 當時北邊大小憂懼, 孟德身出南陽, 樂進、徐晃等為救, 圍不即解, 故蔣子通言彼時有徙許渡河之計, 會國家襲取南郡, 羽乃解軍。玄德與操, 智力多少, 士衆衆寡, 用兵行軍之道, 不可同年而語, 猶能暫以取勝, 是時又無大吳掎角之勢也。今仲達之才, 減於孔明, 當時之勢, 異於曩日, 玄德尚與抗衡, 孔明何以不可出軍而圖敵邪?昔樂毅以弱燕之衆, 兼從五國之兵, 長驅彊齊, 下七十餘城。今蜀漢之卒, 不少燕軍, 君臣之接, 信於樂毅, 加以國家為脣齒之援, 東西相應, 首尾如蛇, 形勢重大, 不比於五國之兵也, 何憚於彼而不可哉?夫兵以奇勝, 制敵以智, 土地廣狹, 人馬多少, 未可偏恃也。余觀彼治國之體, 當時旣肅整, 遺教在後, 及其辭意懇切, 陳進取之圖, 忠謀謇謇, 義形於主, 雖古之管、晏, 何以加之乎?

蜀記曰:晉永興中, 鎮南將軍劉弘至隆中, 觀亮故宅, 立碣表閭, 命太傅掾犍為李興為文曰:「天子命我于沔之陽, 聽鼓鞞而永思, 庶先哲之遺光, 登隆山以遠望, 軾諸葛之故鄉。蓋神物應機, 大器無方, 通人靡滯, 大德不常。故谷風發而騶虞嘯, 雲雷升而潛鱗驤;摯解褐於三聘, 尼得招而褰裳, 管豹變於受命, 貢感激以回莊, 異徐生之摘寶, 釋卧龍於深藏, 偉劉氏之傾蓋, 嘉吾子之周行。夫有知己之主, 則有竭命之良, 固所以三分我漢鼎, 跨帶我邊荒, 抗衡我北面, 馳騁我魏疆者也。英哉吾子, 獨含天靈。豈神之祇, 豈人之精?何思之深, 何德之清!異世通夢, 恨不同生。推子八陣, 不在孫、吳, 木牛之奇, 則非般模, 神弩之功, 一何微妙!千井齊甃, 又何祕要!昔在顛、夭, 有名無迹, 孰若吾儕, 良籌妙畫?臧文旣沒, 以言見稱, 又未若子, 言行並徵。夷吾反坫, 樂毅不終, 奚比於爾, 明哲守沖。臨終受寄, 讓過許由, 負扆莅事, 民言不流。刑中於鄭, 教美于魯, 蜀民知恥, 河、渭安堵。匪皐則伊, 寧彼管、晏, 豈徒聖宣, 慷慨屢歎!昔爾之隱, 卜惟此宅, 仁智所處, 能無規廓。日居月諸, 時殞其夕, 誰能不歿, 貴有遺格。惟子之勳, 移風來世, 詠歌餘典, 懦夫將厲。遐哉邈矣, 厥規卓矣, 凡若吾子, 難可究已。疇昔之乖, 萬里殊塗;今我來思, 覿爾故墟。漢高歸魂於豐、沛, 太公五世而反周, 想魍魎以髣髴, 冀影響之有餘。魂而有靈, 豈其識諸!」 王隱晉書云:李興, 密之子;一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