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夏侯敦, 韓浩, 夏侯淵, 曹仁, 曹純, 曹洪, 曹休, 曹真, 曹爽, 夏侯尚, 夏侯玄)
夏侯惇傳
夏侯惇字元讓, 沛國譙人, 夏侯嬰之後也。年十四, 就師學, 人有辱其師者, 惇殺之, 由是以烈氣聞。太祖初起, 惇常為裨將, 從征伐。太祖行奮武將軍,
以惇為司馬, 別屯白馬, 遷折衝校尉, 領東郡太守。太祖征陶謙, 留惇守濮陽。張邈叛迎呂布, 太祖家在鄄城, 惇輕軍往赴, 適與布會, 交戰。布退還, 遂入濮陽, 襲得惇軍輜重。遣將偽降, 共執持惇, 責以寶貨, 惇軍中震恐。惇將韓浩乃勒兵屯惇營門, 召軍吏諸將, 皆案甲當部不得動, 諸營乃定。遂詣惇所, 叱持質者曰:「汝等凶逆, 乃敢執劫大將軍, 復欲望生邪!且吾受命討賊, 寧能以一將軍之故, 而縱汝乎?」因涕泣謂惇曰:「當柰國法何!」促召兵擊持質者。持質者惶遽叩頭, 言「我但欲乞資用去耳」!浩數責, 皆斬之。惇旣免, 太祖聞之, 謂浩曰:「卿此可為萬世法。」乃著令, 自今已後有持質者, 皆當并擊, 勿顧質。由是劫質者遂絕。孫盛曰:案光武紀, 建武九年, 盜劫陰貴人母弟, 吏以不得拘質迫盜, 盜遂殺之也。然則合擊者, 乃古制也。自安、順已降, 政教陵遲, 劫質不避王公, 而有司莫能遵奉國憲者, 浩始復斬之, 故魏武嘉焉。
太祖自徐州還, 惇從征呂布, 為流矢所中, 傷左目。 魏略曰:時夏侯淵與惇俱為將軍, 軍中號惇為盲夏侯。惇惡之, 每照鏡,
恚怒, 輒撲鏡於地。復領陳留、濟陰太守, 加建武將軍, 封高安鄉侯。時大旱, 蝗蟲起, 惇乃斷太壽水作陂, 身自負土, 率將士勸種稻, 民賴其利。轉領河南尹。太祖平河北, 為大將軍後拒。鄴破, 遷伏波將軍, 領尹如故, 使得以便宜從事, 不拘科制。建安十二年, 錄惇前後功, 增封邑千八百戶, 并前二千五百戶。二十一年, 從征孫權還, 使惇都督二十六軍, 留居巢。賜伎樂名倡, 令曰:「魏絳以和戎之功, 猶受金石之樂, 況將軍乎!」二十四年, 太祖軍於摩陂,
召惇常與同載, 特見親重, 出入卧內, 諸將莫得比也。拜前將軍, 魏書曰:時諸將皆受魏官號, 惇獨漢官, 乃上疏自陳不當不臣之禮。太祖曰:「吾聞太上師臣, 其次友臣。夫臣者, 貴德之人也, 區區之魏, 而臣足以屈君乎?」惇固請, 乃拜為前將軍。督諸軍還壽春, 徙屯召陵。文帝即王位, 拜惇大將軍,
數月薨。
惇雖在軍旅, 親迎師受業。性清儉, 有餘財輒以分施,
不足資之於官, 不治產業。謚曰忠侯。子充嗣。帝追思惇功, 欲使子孫畢侯, 分惇邑千戶, 賜惇七子二孫爵皆關內侯。惇弟廉及子楙素自封列侯。初, 太祖以女妻楙, 即清河公主也。楙歷位侍中尚書、安西鎮東將軍, 假節。魏略曰:楙字子林, 惇中子也。文帝少與楙親, 及即位, 以為安西將軍、持節, 承夏侯淵處都督關中。楙性無武略, 而好治生。至太和二年, 明帝西征, 人有白楙者, 遂召還為尚書。楙在西時, 多畜伎妾,
公主由此與楙不和。其後羣弟不遵禮度, 楙數切責, 弟懼見治, 乃共構楙以誹謗, 令主奏之, 有詔收楙。帝意欲殺之, 以問長水校尉京兆段默, 默以為「此必清河公主與楙不睦, 出於譖構, 冀不推實耳。且伏波與先帝有定天下之功, 宜加三思」。帝意解, 曰:「吾亦以為然。」乃發詔推問為公主作表者, 果其羣弟子臧、子江所構也。充薨, 子廙嗣。廙薨, 子劭嗣。晉陽秋曰:泰始二年, 高安鄉侯夏侯佐卒, 惇之孫也, 嗣絕。詔曰:「惇, 魏之元功, 勳書竹帛。昔庭堅不祀, 猶或悼之, 況朕受禪於魏, 而可以忘其功臣哉!宜擇惇近屬紹封之。」
韓浩者, 河內人, 及沛國史渙與浩, 俱以忠勇顯。浩至中護軍, 渙至中領軍, 皆掌禁兵, 封列侯。魏書曰:韓浩字元嗣。漢末起兵, 縣近山藪, 多寇, 浩聚徒衆為縣藩衞。太守王匡以為從事, 將兵拒董卓於盟津。時浩舅杜陽為河陰令, 卓執之, 使招浩, 浩不從。袁術聞而壯之, 以為騎都尉。夏侯惇聞其名, 請與相見, 大奇之, 使領兵從征伐。時大議損益, 浩以為當急田。太祖善之, 遷護軍。太祖欲討柳城, 領軍史渙以為道遠深入, 非完計也, 欲與浩共諫。浩曰:「今兵勢彊盛, 威加四海, 戰勝攻取, 無不如志, 不以此時遂除天下之患, 將為後憂。且公神武, 舉無遺策, 吾與君為中軍主, 不宜沮衆。」遂從破柳城, 改其官為中護軍, 置長史、司馬。從討張魯, 魯降。議者以浩智略足以綏邊, 欲留使都督諸軍, 鎮漢中。太祖曰:「吾安可以無護軍?」乃與俱還。其見親任如此。及薨, 太祖愍惜之。無子, 以養子榮嗣。史渙字公劉。少任俠, 有雄氣。太祖初起, 以客從, 行中軍校尉, 從征伐, 常監諸將, 見親信, 轉拜中領軍。十四年薨。子靜嗣。
夏侯淵傳
夏侯淵字妙才, 惇族弟也。太祖居家, 曾有縣官事, 淵代引重罪, 太祖營救之, 得免。魏略曰:時兖、豫大亂, 淵以饑乏, 棄其幼子, 而活亡弟孤女。太祖起兵, 以別部司馬、騎都尉從, 遷陳留、潁川太守。及與袁紹戰於官渡, 行督軍校尉。紹破, 使督兖、豫、徐州軍糧;時軍食少, 淵傳饋相繼, 軍以復振。昌狶反, 遣于禁擊之, 未拔, 復遣淵與禁并力, 遂擊狶, 降其十餘屯, 狶詣禁降。淵還, 拜典軍校尉。魏書曰:淵為將, 赴急疾, 常出敵之不意, 故軍中為之語曰:「典軍校尉夏侯淵, 三日五百, 六日一千。」濟南、樂安黃巾徐和、司馬俱等攻城, 殺長吏, 淵將泰山、齊、平原郡兵擊,
大破之, 斬和, 平諸縣, 收其糧穀以給軍士。
十四年, 以淵為行領軍。太祖征孫權還, 使淵督諸將擊廬江叛者雷緒, 緒破, 又行征西護軍, 督徐晃擊太原賊, 攻下二十餘屯, 斬賊帥商曜, 屠其城。從征韓遂等, 戰於渭南。又督朱靈平隃糜、汧氐。與太祖會安定, 降楊秋。
十七年, 太祖乃還鄴, 以淵行護軍將軍, 督朱靈、路招等屯長安, 擊破南山賊劉雄, 降其衆。圍遂、超餘黨梁興於鄠, 拔之, 斬興, 封博昌亭侯。馬超圍涼州刺史韋康於冀, 淵救康, 未到, 康敗。去冀二百餘里, 超來逆戰, 軍不利。汧氐反, 淵引軍還。
十九年, 趙衢、尹奉等謀討超, 姜叙起兵鹵城以應之。衢等譎說超, 使出擊叙, 於後盡殺超妻子。超奔漢中,
還圍祁山。叙等急求救, 諸將議者欲須太祖節度。淵曰:「公在鄴,
反覆四千里, 比報, 叙等必敗, 非救急也。」遂行, 使張郃督步騎五千在前, 從陳倉狹道入, 淵自督糧在後。郃至渭水上, 超將氐羌數千逆郃。未戰, 超走, 郃進軍收超軍器械。淵到, 諸縣皆已降。韓遂在顯親, 淵欲襲取之,
遂走。淵收遂軍糧, 追至略陽城, 去遂二十餘里, 諸將欲攻之, 或言當攻興國氐。淵以為遂兵精, 興國城固, 攻不可卒拔, 不如擊長離諸羌。長離諸羌多在遂軍, 必歸救其家。若捨羌獨守則孤, 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, 可必虜也。淵乃留督將守輜重, 輕兵步騎到長離, 攻燒羌屯, 斬獲甚衆。諸羌在遂軍者,
各還種落。遂果救長離, 與淵軍對陣。諸將見遂衆, 惡之, 欲結營作塹乃與戰。淵曰:「我轉鬬千里, 今復作營塹, 則士衆罷弊, 不可乆。賊雖衆, 易與耳。」乃鼔之, 大破遂軍, 得其旌麾, 還略陽, 進軍圍興國。氐王千萬逃奔馬超, 餘衆降。轉擊高平屠各, 皆散走, 收其糧穀牛馬。乃假淵節。
初,
枹罕宋建因涼州亂, 自號河首平漢王。太祖使淵帥諸將討建。淵至,
圍枹罕, 月餘拔之, 斬建及所置丞相已下。淵別遣張郃等平河關, 渡河入小湟中, 河西諸羌盡降, 隴右平。太祖下令曰:「宋建造為亂逆三十餘年, 淵一舉滅之, 虎步關右, 所向無前。仲尼有言:『吾與爾不如也。』」
二十一年, 增封三百戶, 并前八百戶。還擊武都氐羌下辯, 收氐穀十餘萬斛。太祖西征張魯, 淵等將涼州諸將侯王已下, 與太祖會休亭。太祖每引見羌、胡, 以淵畏之。會魯降, 漢中平, 以淵行都護將軍, 督張郃、徐晃等平巴郡。太祖還鄴, 留淵守漢中, 即拜淵征西將軍。
二十三年, 劉備軍陽平關, 淵率諸將拒之, 相守連年。二十四年正月, 備夜燒圍鹿角。淵使張郃護東圍, 自將輕兵護南圍。備挑郃戰, 郃軍不利。淵分所將兵半助郃, 為備所襲, 淵遂戰死。謚曰愍侯。
初,
淵雖數戰勝, 太祖常戒曰:「為將當有怯弱時, 不可但恃勇也。將當以勇為本, 行之以智計;但知任勇, 一匹夫敵耳。」
淵妻,
太祖內妹。長子衡, 尚太祖弟海陽哀侯女, 恩寵特隆。衡襲爵, 轉封安寧亭侯。黃初中, 賜中子霸, 太和中, 賜霸四弟爵皆關內侯。霸, 正始中為討蜀護軍右將軍, 進封愽昌亭侯, 素為曹爽所厚。聞爽誅,
自疑, 亡入蜀。以淵舊勳赦霸子, 徙樂浪郡。魏略曰:霸字仲權。淵為蜀所害, 故霸常切齒, 欲有報蜀意。黃初中為偏將軍。子午之役, 霸召為前鋒, 進至興世圍, 安營在曲谷中。蜀人望知其是霸也, 指下兵攻之。霸手戰鹿角間, 賴救至,
然後解。後為右將軍, 屯隴西, 其養士和戎, 並得其歡心。至正始中, 代夏侯儒為征蜀護軍, 統屬征西。時征西將軍夏侯玄, 於霸為從子, 而玄於曹爽為外弟。及司馬宣王誅曹爽, 遂召玄, 玄來東。霸聞曹爽被誅而玄又徵, 以為禍必轉相及, 心旣內恐;又霸先與雍州刺史郭淮不和, 而淮代玄為征西, 霸尤不安, 故遂奔蜀。南趣陰平而失道,
入窮谷中, 糧盡, 殺馬步行, 足破, 卧巖石下, 使人求道, 未知何之。蜀聞之, 乃使人迎霸。初,
建安五年, 時霸從妹年十三四, 在本郡, 出行樵採, 為張飛所得。飛知其良家女,
遂以為妻, 產息女, 為劉禪皇后。故淵之初亡, 飛妻請而葬之。及霸入蜀, 禪與相見,
釋之曰:「卿父自遇害於行間耳, 非我先人之手刃也。」指其兒子以示之曰:「此夏侯氏之甥也。」厚加爵寵。霸弟威, 官至兖州刺史。世語曰:威字季權, 任俠。貴歷荊、兖二州刺史。子駿, 并州刺史。次莊, 淮南太守。莊子湛,
字孝若, 以才愽文章, 至南陽相、散騎常侍。莊, 晉景陽皇后姊夫也。由此一門侈盛於時。威弟惠, 樂安太守。文章叙錄曰:惠字稚權, 幼以才學見稱, 善屬奏議。歷散騎黃門侍郎, 與鍾毓數有辯駮, 事多見從。遷燕相、樂安太守。年三十七卒。惠弟和, 河南尹。世語曰:和字義權, 清辯有才論。歷河南尹、太常。淵弟三子稱, 弟五子榮。從孫湛為其序曰:「稱字叔權。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兒, 為之渠帥, 戲必為軍旅戰陳之事, 有違者輒嚴以鞭捶, 衆莫敢逆。淵陰奇之, 使讀項羽傳及兵書, 不肯, 曰:『能則自為耳, 安能學人?』年十六, 淵與之田, 見奔虎, 稱驅馬逐之, 禁之不可, 一箭而倒。名聞太祖, 太祖把其手, 喜曰:『我得汝矣!』與文帝為布衣之交, 每讌會, 氣陵一坐, 辯士不能屈。世之高名者多從之游。年十八卒。弟榮, 字幼權。幼聦惠, 七歲能屬文, 誦書日千言, 經目輒識之。文帝聞而請焉。賔客百餘人, 人一奏刺, 悉書其鄉邑名氏, 世所謂爵里刺也, 客示之, 一寓目, 使之遍談, 不謬一人。帝深奇之。漢中之敗, 榮年十三, 左右提之走, 不肯, 曰:『君親在難, 焉所逃死!』乃奮劒而戰, 遂沒陣。」衡薨, 子績嗣, 為虎賁中郎將。績薨, 子襃嗣。
曹仁傳
曹仁字子孝, 太祖從弟也。魏書曰:仁祖襃, 潁川太守。父熾, 侍中、長水校尉。少好弓馬弋獵。後豪傑並起, 仁亦陰結少年, 得千餘人, 周旋淮、泗之間, 遂從太祖, 為別部司馬, 行厲鋒校尉。太祖之破袁術, 仁所斬獲頗多。從征徐州, 仁常督騎,
為軍前鋒。別攻陶謙將呂由, 破之, 還與大軍合彭城, 大破謙軍。從攻費、華、即墨、開陽, 謙遣別將救諸縣, 仁以騎擊破之。太祖征呂布, 仁別攻勾陽, 拔之, 生獲布將劉何。太祖平黃巾, 迎天子都許, 仁數有功, 拜廣陽太守。太祖器其勇略,
不使之郡, 以議郎督騎。太祖征張繡, 仁別徇旁縣, 虜其男女三千餘人。太祖軍還, 為繡所追, 軍不利, 士卒喪氣, 仁率厲將士甚奮, 太祖壯之, 遂破繡。
太祖與袁紹相持於官渡, 紹遣劉備徇㶏彊諸縣, 多舉衆應之。自許以南, 吏民不安, 太祖以為憂。仁曰:「南方以大軍方有目前急, 其勢不能相救, 劉備以彊兵臨之, 其背叛固宜也。備新將紹兵, 未能得其用, 擊之可破也。」太祖善其言, 遂使將騎擊備, 破走之, 仁盡復收諸叛縣而還。紹遣別將韓荀鈔斷西道, 仁擊荀於雞洛山, 大破之。由是紹不敢復分兵出。復與史渙等鈔紹運車, 燒其糧穀。
河北旣定, 從圍壺關。太祖令曰:「城拔, 皆坑之。」連月不下。仁言於太祖曰:「圍城必示之活門, 所以開其生路也。今公告之必死, 將人自為守。且城固而糧多, 攻之則士卒傷, 守之則引日乆;今頓兵堅城之下, 以攻必死之虜, 非良計也。」太祖從之,
城降。於是錄仁前後功, 封都亭侯。
從平荊州, 以仁行征南將軍, 留屯江陵, 拒吳將周瑜。瑜將數萬衆來攻, 前鋒數千人始至, 仁登城望之, 乃募得三百人, 遣部曲將牛金逆與挑戰。賊多, 金衆少,
遂為所圍。長史陳矯俱在城上, 望見金等垂沒, 左右皆失色。仁意氣奮怒甚, 謂左右取馬來, 矯等共援持之。謂仁曰:「賊衆盛, 不可當也。假使棄數百人何苦, 而將軍以身赴之!」仁不應, 遂被甲上馬, 將其麾下壯士數十騎出城。去賊百餘步, 迫溝, 矯等以為仁當住溝上, 為金形勢也, 仁徑渡溝直前, 衝入賊圍, 金等乃得解。餘衆未盡出, 仁復直還突之, 拔出金兵, 亡其數人, 賊衆乃退。矯等初見仁出, 皆懼, 及見仁還, 乃歎曰:「將軍真天人也!」三軍服其勇。太祖益壯之, 轉封安平亭侯。
太祖討馬超, 以仁行安西將軍, 督諸將拒潼關, 破超渭南。蘇伯、田銀反, 以仁行驍騎將軍, 都督七軍討銀等, 破之。復以仁行征南將軍, 假節, 屯樊, 鎮荊州。侯音以宛叛, 略傍縣衆數千人, 仁率諸軍攻破音, 斬其首, 還屯樊, 即拜征南將軍。關羽攻樊, 時漢水暴溢, 于禁等七軍皆沒, 禁降羽。仁人馬數千人守城, 城不沒者數板。羽乘船臨城, 圍數重,
外內斷絕, 糧食欲盡, 救兵不至。仁激厲將士, 示以必死, 將士感之皆無二。徐晃救至,
水亦稍減, 晃從外擊羽, 仁得潰圍出, 羽退走。
仁少時不脩行檢, 及長為將, 嚴整奉法令, 常置科於左右, 案以從事。鄢陵侯彰北征烏丸, 文帝在東宮, 為書戒彰曰:「為將奉法, 不當如征南邪!」及即王位, 拜仁車騎將軍, 都督荊、揚、益州諸軍事, 進封陳侯, 增邑二千, 并前三千五百戶。追賜仁父熾謚曰陳穆侯, 置守冢十家。
後召還屯宛。孫權遣將陳邵據襄陽, 詔仁討之。仁與徐晃攻破邵, 遂入襄陽,
使將軍高遷等徙漢南附化民於漢北, 文帝遣使即拜仁大將軍。又詔仁移屯臨潁, 遷大司馬, 復督諸軍據烏江, 還屯合淝。黃初四年薨, 謚曰忠侯。魏書曰:仁時年五十六。傅子曰:曹大司馬之勇, 賁、育弗加也。張遼其次焉。子泰嗣, 官至鎮東將軍, 假節, 轉封寗陵侯。泰薨, 子初嗣。又分封泰弟楷、範, 皆為列侯,
而牛金官至後將軍。
仁弟純, 英雄記曰:純字子和。年十四而喪父, 與同產兄仁別居。承父業, 富於財, 僮僕人客以百數, 純綱紀督御, 不失其理, 鄉里咸以為能。好學問, 敬愛學士, 學士多歸焉, 由是為遠近所稱。年十八,
為黃門侍郎。二十, 從太祖到襄邑募兵, 遂常從征戰。初以議郎參司空軍事, 督虎豹騎從圍南皮。袁譚出戰, 士卒多死。太祖欲緩之, 純曰:「今千里蹈敵, 進不能克, 退必喪威;且懸師深入, 難以持乆。彼勝而驕, 我敗而懼, 以懼敵驕, 必可克也。」太祖善其言, 遂急攻之,
譚敗。純麾下騎斬譚首。及北征三郡, 純部騎獲單于蹹頓。以前後功封高陵亭侯, 邑三百戶。從征荊州, 追劉備於長坂,
獲其二女輜重, 收其散卒。進降江陵, 從還譙。建安十五年薨。文帝即位, 追謚曰威侯。魏書曰:純所督虎豹騎, 皆天下驍銳, 或從百人將補之, 太祖難其帥。純以選為督, 撫循甚得人心。及卒, 有司白選代, 太祖曰:「純之比, 何可復得!吾獨不中督邪?」遂不選。子演嗣, 官至領軍將軍, 正元中進封平樂鄉侯。演薨, 子亮嗣。
曹洪傳
曹洪字子廉, 太祖從弟也。魏書曰:洪伯父鼎為尚書令, 任洪為蘄春長。太祖起義兵討董卓, 至熒陽, 為卓將徐榮所敗。太祖失馬,
賊追甚急, 洪下, 以馬授太祖, 太祖辭讓, 洪曰:「天下可無洪, 不可無君。」遂步從到汴水, 水深不得渡, 洪循水得船, 與太祖俱濟, 還奔譙。揚州刺史陳溫素與洪善, 洪將家兵千餘人, 就溫募兵, 得廬江上甲二千人, 東到丹楊復得數千人, 與太祖會龍亢。
太祖征徐州, 張邈舉兖州叛迎呂布。時大饑荒, 洪將兵在前, 先據東平、范, 聚糧穀以繼軍。太祖討邈、布於濮陽, 布破走, 遂據東阿, 轉擊濟陰、山陽、中牟、陽武、京、密十餘縣, 皆拔之。以前後功拜鷹揚校尉, 遷揚武中郎將。
天子都許, 拜洪諫議大夫。別征劉表, 破表別將於舞陽、陰葉、堵陽、博望, 有功, 遷厲鋒將軍, 封國明亭侯。累從征伐, 拜都護將軍。文帝即位, 為衞將軍, 遷驃騎將軍, 進封野王侯, 益邑千戶, 并前二千一百戶, 位特進;後徙封都陽侯。
始,
洪家富而性吝嗇, 文帝少時假求不稱, 常恨之, 遂以舍客犯法, 下獄當死。羣臣並救莫能得。卞太后謂郭后曰:「令曹洪今日死, 吾明日勑帝廢后矣。」於是泣涕屢請, 乃得免官削爵土。魏略曰:文帝收洪, 時曹真在左右, 請之曰:「今誅洪, 洪必以真為譖也。」帝曰:「我自治之, 卿何豫也?」會卞太后責怒帝, 言「梁、沛之間, 非子廉無有今日」。詔乃釋之。猶尚沒入其財產。太后又以為言, 後乃還之。初, 太祖為司空時, 以己率下, 每歲發調, 使本縣平貲。于時譙令平洪貲財與公家等, 太祖曰:「我家貲郍得如子廉邪!」文帝在東宮, 嘗從洪貸絹百匹, 洪不稱意。及洪犯法,
自分必死, 旣得原, 喜, 上書謝曰:「臣少不由道, 過在人倫,
長竊非任, 遂蒙含貸。性無檢度知足之分, 而有犲狼無厭之質, 老惛倍貪, 觸突國網, 罪迫三千, 不在赦宥, 當就辜誅, 棄諸市朝, 猶蒙天恩, 骨肉更生。臣仰視天日, 愧負靈神, 俯惟愆闕, 慙愧怖悸, 不能雉經以自裁割, 謹塗顏闕門, 拜章陳情。」洪先帝功臣, 時人多為觖望。明帝即位, 拜後將軍,
更封樂城侯, 邑千戶, 位特進, 復拜驃騎將軍。太和六年薨, 謚曰恭侯。子馥, 嗣侯。初, 太祖分洪戶封子震列侯。洪族父瑜, 脩慎篤敬, 官至衞將軍, 封列侯。
曹休傳
曹休字文烈, 太祖族子也。天下亂, 宗族各散去鄉里。休年十餘歲, 喪父, 獨與一客擔喪假葬, 攜將老母, 渡江至吳。魏書曰:休祖父嘗為吳郡太守。休於太守舍見壁上祖父畫像,
下榻拜涕泣, 同坐者皆嘉歎焉。以太祖舉義兵, 易姓名轉至荊州, 閒行北歸, 見太祖。太祖謂左右曰:「此吾家千里駒也。」使與文帝同止, 見待如子。常從征伐, 使領虎豹騎宿衞。
劉備遣將吳蘭屯下辯, 太祖遣曹洪征之, 以休為騎都尉, 參洪軍事。太祖謂休曰:「汝雖參軍, 其實帥也。」洪聞此令, 亦委事於休。備遣張飛屯固山, 欲斷軍後。衆議狐疑, 休曰:「賊實斷道者, 當伏兵潛行。今乃先張聲勢, 此其不能也。宜及其未集, 促擊蘭, 蘭破則飛自走矣。」洪從之,
進兵擊蘭, 大破之, 飛果走。
太祖拔漢中, 諸軍還長安, 拜休中領軍。文帝即王位,
為領軍將軍, 錄前後功, 封東陽亭侯。夏侯惇薨, 以休為鎮南將軍, 假節都督諸軍事, 車駕臨送, 上乃下輿執手而別。孫權遣將屯歷陽, 休到, 擊破之, 又別遣兵渡江, 燒賊蕪湖營數千家。遷征東將軍, 領揚州刺史, 進封安陽鄉侯。魏書曰:休喪母至孝。帝使侍中奪喪服, 使飲酒食肉, 休受詔而形體益憔悴。乞歸譙葬母, 帝復遣越騎校尉薛喬奉詔節其憂哀, 使歸家治喪, 一宿便葬, 葬訖詣行在所。帝見, 親自寬慰之。其見愛重如此。
帝征孫權, 以休為征東大將軍, 假黃鉞, 督張遼等及諸州郡二十餘軍, 擊權大將呂範等於洞浦, 破之。拜揚州牧。明帝即位, 進封長平侯。吳將審悳屯皖, 休擊破之,
斬悳首, 吳將韓綜、翟丹等前後率衆詣休降。增邑四百, 并前二千五百戶, 遷大司馬, 都督揚州如故。太和二年,
帝為二道征吳, 遣司馬宣王從漢水下, 督休諸軍向尋陽。賊將偽降, 休深入, 戰不利, 退還宿石亭。軍夜驚, 士卒亂, 棄甲兵輜重甚多。休上書謝罪,
帝遣屯騎校尉楊曁慰諭, 禮賜益隆。休因此癰發背薨, 謚曰壯侯。子肇嗣。世語曰:肇字長思。
肇有當世才度, 為散騎常侍、屯騎校尉。明帝寢疾, 方與燕王宇等屬以後事。帝意尋變, 詔肇以侯歸第。正始中薨。追贈衞將軍。子興嗣。初, 文帝分休戶三百封肇弟纂為列侯, 後為殄吳將軍, 薨, 追贈前將軍。張隱文士傳曰:肇孫攄, 字顏遠, 少厲志操, 博學有才藻。仕晉, 辟公府, 歷洛陽令, 有能名。大司馬齊王冏輔政, 攄與齊人左思俱為記室督。從中郎出為襄陽太守、征南司馬。值天下亂, 攄討賊向吳, 戰敗死。
曹真傳
曹真字子丹, 太祖族子也。太祖起兵, 真父邵募徒衆,
為州郡所殺。魏略曰:真本姓秦, 養曹氏。或云其父伯南夙與太祖善。興平末, 袁術部黨與太祖攻劫, 太祖出, 為寇所追, 走入秦氏, 伯南開門受之。寇問太祖所在, 荅云:「我是也。」遂害之。由此太祖思其功, 故變其姓。 魏書曰:邵以忠篤有才智, 為太祖所親信。初平中, 太祖興義兵,
邵募徒衆, 從太祖周旋。時豫州刺史黃琬欲害太祖, 太祖避之而邵獨遇害。太祖哀真少孤, 收養與諸子同, 使與文帝共止。常獵,
為虎所逐, 顧射虎, 應聲而倒。太祖壯其鷙勇, 使將虎豹騎。討靈丘賊, 拔之, 封靈壽亭侯。以偏將軍將兵擊劉備別將於下辯, 破之, 拜中堅將軍。從至長安, 領中領軍。是時, 夏侯淵沒於陽平, 太祖憂之。以真為征蜀護軍, 督徐晃等破劉備別將高詳於陽平。太祖自至漢中, 拔出諸軍, 使真至武都迎曹洪等還屯陳倉。文帝即王位, 以真為鎮西將軍, 假節都督雍、涼州諸軍事。錄前後功, 進封東鄉侯。張進等反於酒泉, 真遣費耀討破之, 斬進等。黃初三年還京都, 以真為上軍大將軍, 都督中外諸軍事,
假節鉞。與夏侯尚等征孫權, 擊牛渚屯, 破之。轉拜中軍大將軍, 加給事中。七年, 文帝寢疾, 真與陳羣、司馬宣王等受遺詔輔政。明帝即位, 進封邵陵侯, 臣松之案:真父名邵。封邵陵侯, 若非書誤, 則事不可論。遷大將軍。
諸葛亮圍祁山, 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反應亮。帝遣真督諸軍軍郿, 遣張郃擊亮將馬謖, 大破之。安定民楊條等略吏民保月支城, 真進軍圍之。條謂其衆曰:「大將軍自來, 吾願早降耳。」遂自縛出。三郡皆平。真以亮懲於祁山, 後出必從陳倉, 乃使將軍郝昭、王生守陳倉, 治其城。明年春, 亮果圍陳倉, 已有備而不能克。增邑,
并前二千九百戶。四年, 朝洛陽, 遷大司馬, 賜劒履上殿, 入朝不趨。真以「蜀連出侵邊境, 宜遂伐之。數道並入, 可大克也」。帝從其計。真當發西討, 帝親臨送。真以八月發長安, 從子午道南入。司馬宣王泝漢水, 當會南鄭。諸軍或從斜谷道, 或從武威入。會大霖雨三十餘日, 或棧道斷絕, 詔真還軍。
真少與宗人曹遵、鄉人朱讚並事太祖。遵、讚早亡, 真愍之, 乞分所食邑封遵、讚子。詔曰:「大司馬有叔向撫孤之仁, 篤晏平乆要之分。君子成人之羙, 聽分真邑賜遵、讚子爵關內侯, 各百戶。」真每征行, 與將士同勞苦,
軍賞不足, 輒以家財班賜, 士卒皆願為用。真病還洛陽, 帝自幸其第省疾。真薨, 謚曰元侯。子爽嗣。帝追思真功, 詔曰:「大司馬蹈履忠節, 佐命二祖,
內不恃親戚之寵, 外不驕白屋之士, 可謂能持盈守位, 勞謙其德者也。其悉封真五子羲、訓、則、彥、皚皆為列侯。」初, 文帝分真邑二百戶, 封真弟彬為列侯。
曹爽傳
爽字昭伯, 少以宗室謹重, 明帝在東宮, 甚親愛之。及即位, 為散騎侍郎, 累遷城門校尉, 加散騎常侍, 轉武衞將軍, 寵待有殊。帝寢疾, 乃引爽入卧內, 拜大將軍, 假節鉞, 都督中外諸軍事, 錄尚書事, 與太尉司馬宣王並受遺詔輔少主。明帝崩, 齊王即位, 加爽侍中, 改封武安侯, 邑萬二千戶, 賜劒履上殿, 入朝不趨, 贊拜不名。丁謐畫策, 使爽白天子, 發詔轉宣王為太傅, 外以名號尊之, 內欲令尚書奏事, 先來由己, 得制其輕重也。魏書曰:爽使弟羲為表曰:「臣亡父真, 奉事三朝, 入備冢宰, 出為上將。先帝以臣肺腑遺緒, 獎飭拔擢, 典兵禁省, 進無忠恪積累之行, 退無羔羊自公之節。先帝聖體不豫, 臣雖奔走, 侍疾嘗藥, 曾無精誠翼日之應, 猥與太尉懿俱受遺詔, 且慙且懼, 靡所厎告。臣聞虞舜序賢,
以稷、契為先, 成湯襃功, 以伊、呂為首, 審選博舉, 優劣得所, 斯誠輔世長民之大經, 錄勳報功之令典, 自古以來, 未之或闕。今臣虛闇, 位冠朝首, 顧惟越次, 中心愧惕, 敢竭愚情, 陳寫至實。夫天下之達道者三, 謂德、爵、齒也。懿本以高明中正, 處上司之位, 名足鎮衆, 義足率下, 一也。包懷大略, 允文允武, 仍立征伐之勳, 遐邇歸功, 二也。萬里旋斾, 親受遺詔, 翼亮皇家, 內外所向, 三也。加之耆艾, 紀綱邦國, 體練朝政;論德則過於吉甫、樊仲;課功則踰於方叔、召虎:凡此數者, 懿實兼之。臣抱空名而處其右, 天下之人將謂臣以宗室見私, 知進而不知退。陛下岐嶷, 克明克類, 如有以察臣之言, 臣以為宜以懿為太傅、大司馬, 上昭陛下進賢之明, 中顯懿身文武之實,
下使愚臣免於謗誚。」於是帝使中書監劉放令孫資為詔曰:「昔吳漢佐光武, 有征定四方之功, 為大司馬, 名稱于今。太尉體履正直,
功蓋海內, 先帝本以前後欲更其位者, 輒不彌乆, 是以遲遲不施行耳。今大將軍薦太尉宜為大司馬, 旣合先帝本旨, 又放推讓, 進德尚勳, 乃欲明賢良、辯等列、順長少也。雖旦、奭之屬, 宗師呂望, 念在引領以處其下, 何以過哉!朕甚嘉焉。朕惟先帝固知君子樂天知命, 纖介細疑, 不足為忌, 當顧栢人彭亡之文, 故用低佪, 有意未遂耳!斯亦先帝敬重大臣, 恩愛深厚之至也。昔成王建保傅之官, 近漢顯宗以鄧禹為太傅, 皆所以優崇儁乂, 必有尊也。其以太尉為太傅。」爽弟羲為中領軍, 訓武衞將軍, 彥散騎常侍侍講, 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, 出入禁闥, 貴寵莫盛焉。南陽何晏、鄧颺、李勝、沛國丁謐、東平畢軌咸有聲名, 進趣於時, 明帝以其浮華, 皆抑黜之;及爽秉政, 乃復進叙, 任為腹心。颺等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, 勸使伐蜀, 爽從其言, 宣王止之不能禁。正始五年, 爽乃西至長安, 大發卒六七萬人, 從駱谷入。是時, 關中及氐、羌轉輸不能供, 牛馬騾驢多死, 民夷號泣道路。入谷行數百里, 賊因山為固, 兵不得進。爽參軍楊偉為爽陳形勢, 宜急還, 不然將敗。世語曰:偉字世英, 馮翊人。明帝治宮室, 偉諫曰:「今作宮室, 斬伐生民墓上松柏, 毀壞碑獸石柱, 辜及亡人, 傷孝子心, 不可以為後世之法則。」颺與偉爭於爽前, 偉曰:「颺、勝將敗國家事, 可斬也。」爽不恱, 乃引軍還。漢晉春秋曰:司馬宣王謂夏侯玄曰:「春秋責大德重, 昔武皇帝再入漢中, 幾至大敗, 君所知也。今興平路勢至險, 蜀已先據;若進不獲戰, 退見徼絕, 覆軍必矣。將何以任其責!」玄懼, 言於爽, 引軍退。費禕進兵據三嶺以截爽, 爽爭嶮苦戰, 僅乃得過。所發牛馬運轉者, 死失略盡, 羌、胡怨歎, 而關右悉虛耗矣。
初,
爽以宣王年德並高, 恒父事之, 不敢專行。及晏等進用, 咸共推戴, 說爽以權重不宜委之於人。乃以晏、颺、謐為尚書, 晏典選舉, 軌司隷校尉, 勝河南尹, 諸事希復由宣王。宣王遂稱疾避爽。初,
宣王以爽魏之肺腑, 每推先之, 爽以宣王名重, 亦引身卑下, 當時稱焉。丁謐、畢軌等旣進用, 數言於爽曰:「宣王有大志而甚得民心, 不可以推誠委之。」由是爽恒猜防焉。禮貌雖存, 而諸所興造, 皆不復由宣王。宣王力不能爭, 且懼其禍, 故避之。晏等專政, 共分割洛陽、野王典農部桑田數百頃, 及壞湯沐地以為產業, 承勢竊取官物, 因緣求欲州郡。有司望風, 莫敢忤旨。晏等與廷尉盧毓素有不平, 因毓吏微過, 深文致毓法, 使主者先收毓印綬, 然後奏聞。其作威如此。爽飲食車服擬於乘輿, 尚方珍玩充牣其家, 妻妾盈後庭, 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, 及將吏、師工、鼓吹、良家子女三十三人, 皆以為伎樂。詐作詔書, 發才人五十七人送鄴臺, 使先帝倢伃教習為伎。擅取太樂樂器、武庫禁兵。作窟室, 綺疏四周, 數與晏等會其中, 飲酒作樂。羲深以為大憂, 數諫止之。又著書三篇, 陳驕淫盈溢之致禍敗, 辭旨甚切, 不敢斥爽, 託戒諸弟以示爽。爽知其為己發也, 甚不恱。羲或時以諫喻不納, 涕泣而起。宣王密為之備。九年冬, 李勝出為荊州刺史, 往詣宣王。宣王稱疾困篤, 示以羸形。勝不能覺, 謂之信然。魏末傳曰:爽等令勝辭宣王, 并伺察焉。宣王見勝, 勝自陳無他功勞,
橫蒙時恩, 當為本州, 詣閤拜辭, 不悟加恩, 得蒙引見。宣王令兩婢侍邊,
持衣, 衣落;復上指口, 言渴求飲, 婢進粥, 宣王持杯飲粥, 粥皆流出沾胷。勝愍然, 為之涕泣, 謂宣王曰:「今主上尚幼,
天下恃賴明公。然衆情謂明公方舊風疾發, 何意尊體乃爾!」宣王徐更寬言, 才令氣息相屬, 說:「年老沈疾, 死在旦夕。君當屈并州, 并州近胡, 好善為之, 恐不復相見, 如何!」勝曰:「當還忝本州, 非并州也。」宣王乃復陽為昏謬, 曰:「君方到并州, 努力自愛!」錯亂其辭, 狀如荒語。勝復曰:「當忝荊州, 非并州也。」宣王乃若微悟者, 謂勝曰:「懿年老, 意荒忽, 不解君言。今還為本州刺史, 盛德壯烈, 好建功勳。今當與君別, 自顧氣力轉微, 後必不更會, 因欲自力, 設薄主人, 生死共別。令師、昭兄弟結君為友, 不可相舍去, 副懿區區之心。」因流涕哽咽。勝亦長歎, 荅曰:「輒當承教, 須待勑命。」勝辭出, 與爽等相見, 說:「太傅語言錯誤, 口不攝杯, 指南為北。又云吾當作并州,
吾荅言當還為荊州, 非并州也。徐徐與語, 有識人時, 乃知當還為荊州耳。又欲設主人祖送。不可舍去, 宜須待之。」更向爽等垂淚云:「太傅患不可復濟, 令人愴然。」
十年正月, 車駕朝高平陵, 爽兄弟皆從。世語曰:爽兄弟先是數俱出游, 桓範謂曰:「總萬機, 典禁兵, 不宜並出, 若有閉城門, 誰復內人者?」爽曰:「誰敢爾邪!」由此不復並行。至是乃盡出也。宣王部勒兵馬, 先據武庫, 遂出屯洛水浮橋。奏爽曰:「臣昔從遼東還, 先帝詔陛下、秦王及臣升御牀, 把臣臂,
深以後事為念。臣言『二祖亦屬臣以後事為念, 此自陛下所見, 無所憂苦;萬一有不如意, 臣當以死奉明詔』。黃門令董箕等, 才人侍疾者, 皆所聞知。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, 敗亂國典, 內則僭擬, 外專威權;破壞諸營, 盡據禁兵, 羣官要職, 皆置所親;殿中宿衞, 歷世舊人皆復斥出, 欲置新人以樹私計;根據槃牙, 縱恣日甚。外旣如此, 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, 專共交關, 看察至尊, 候伺神器, 離間二宮, 傷害骨肉。天下汹汹, 人懷危懼, 陛下但為寄坐, 豈得乆安!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牀之本意也。臣雖朽邁, 敢忘往言?昔趙高極意, 秦氏以滅;呂、霍早斷, 漢祚永世。此乃陛下之大鑒, 臣受命之時也。太尉臣濟、尚書令臣孚等, 皆以爽為有無君之心, 兄弟不宜典兵宿衞, 奏永寧宮。皇太后令勑臣如奏施行。臣輒勑主者及黃門令罷爽、羲、訓吏兵, 以侯就第, 不得逗留以稽車駕;敢有稽留, 便以軍法從事。臣輙力疾, 將兵屯洛水浮橋, 伺察非常。」世語曰:初, 宣王勒兵從闕下趣武庫, 當爽門, 人逼車住。爽妻劉怖, 出至廳事, 謂帳下守督曰:「公在外。今兵起, 如何?」督曰:「夫人勿憂。」乃上門樓, 引弩注箭欲發。將孫謙在後牽止之曰:「天下事未可知!」如此者三, 宣王遂得過去。
爽得宣王奏事, 不通, 迫窘不知所為。干寶晉紀曰:爽留車駕宿伊水南, 伐木為鹿角, 發屯甲兵數千人以為衞。 魏末傳曰:宣王語弟孚, 「陛下在外不可露宿, 促送帳幔、太官食具詣行在所」。大司農沛國桓範聞兵起, 不應太后召, 矯詔開平昌門, 拔取劒戟, 略將門候, 南奔爽。宣王知, 曰:「範畫策, 爽必不能用範計。」範說爽使車駕幸許昌, 招外兵。爽兄弟猶豫未決, 範重謂羲曰:「當今日, 卿門戶求貧賤復可得乎?且匹夫持質一人, 尚欲望活, 今卿與天子相隨, 令於天下, 誰敢不應者?」羲猶不能納。侍中許允、尚書陳泰說爽, 使早自歸罪。爽於是遣允、泰詣宣王, 歸罪請死, 乃通宣王奏事。干寶晉書曰:桓範出赴爽, 宣王謂蔣濟曰:「智囊往矣。」濟曰:「範則智矣, 駑馬戀棧豆, 爽必不能用也。」 世語曰:宣王使許允、陳泰解語爽, 蔣濟亦與書達宣王之旨, 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謂爽, 唯免官而已, 以洛水為誓。爽信之, 罷兵。 魏氏春秋曰:爽旣罷兵, 曰:「我不失作富家翁。」範哭曰:「曹子丹佳人, 生汝兄弟, 犢耳!何圖今日坐汝等族滅矣!」遂免爽兄弟, 以侯還第。魏末傳曰:爽兄弟歸家, 勑洛陽縣發民八百人, 使尉部圍爽第四角, 角作高樓, 令人在上望視爽兄弟舉動。爽計窮愁悶, 持彈到後園中, 樓上人便唱言「故大將軍東南行!」爽還廳事上, 與兄弟共議, 未知宣王意深淺, 作書與宣王曰:「賤子爽哀惶恐怖, 無狀招禍, 分受屠滅, 前遣家人迎糧, 于今未反, 數日乏匱, 當煩見餉, 以繼旦夕。」宣王得書大驚, 即荅書曰:「初不知乏糧, 甚懷踧踖。令致米一百斛, 并肉脯、鹽豉、大豆。」尋送。爽兄弟不達變數, 即便喜歡, 自謂不死。
初,
張當私以所擇才人張、何等與爽。疑其有姦, 收當治罪。當陳爽與晏等陰謀反逆, 並先習兵, 須三月中欲發, 於是收晏等下獄。會公卿朝臣廷議, 以為「春秋之義, 『君親無將, 將而必誅』。爽以支屬, 世蒙殊寵, 親受先帝握手遺詔, 託以天下, 而包藏禍心, 蔑棄顧命, 乃與晏、颺及當等謀圖神器, 範黨同罪人, 皆為大逆不道」。於是收爽、羲、訓、晏、颺、謐、軌、勝、範、當等, 皆伏誅, 夷三族。魏略曰:鄧颺字玄茂, 鄧禹後也。少得士名於京師。明帝時為尚書郎, 除洛陽令, 坐事免, 拜中郎, 又入兼中書郎。初, 颺與李勝等為浮華友, 及在中書, 浮華事發, 被斥出, 遂不復用。正始初, 乃出為潁川太守, 轉大將軍長史, 遷侍中尚書。颺為人好貨, 前在內職, 許臧艾授以顯官, 艾以父妾與颺, 故京師為之語曰:「以官易婦鄧玄茂。」每所薦達, 多如此比。故何晏選舉不得人, 頗由颺之不公忠, 遂同其罪, 蓋由交友非其才。 魏略曰:丁謐, 字彥靖。父斐, 字文侯。初, 斐隨太祖, 太祖以斐鄉里, 特饒愛之。斐性好貨,
數請求犯法, 輒得原宥。為典軍校尉, 總攝內外, 每所陳說, 多見從之。建安末, 從太祖征吳。斐隨行, 自以家牛羸困, 乃私易官牛, 為人所白, 被收送獄, 奪官。其後太祖問斐曰:「文侯, 印綬所在?」斐亦知見戲, 對曰:「以易餅耳。」太祖笑, 顧謂左右曰:「東曹毛掾數白此家, 欲令我重治, 我非不知此人不清, 良有以也。我之有斐, 譬如人家有盜狗而善捕鼠, 盜雖有小損,
而完我囊貯。」遂復斐官, 聽用如初。後數歲, 病亡。謐少不肯交游, 但博觀書傳。為人沈毅, 頗有才略。太和中, 常住鄴, 借人空屋, 居其中。而諸王亦欲借之, 不知謐已得, 直開門入。謐望見王, 交脚卧而不起, 而呼其奴客曰:「此何等人?促呵使去。」王怒其無禮, 還具上言。明帝收謐, 繫鄴獄, 以其功臣子, 原出。後帝聞其有父風, 召拜度支郎中。曹爽宿與相親, 時爽為武衞將軍, 數為帝稱其可大用。會帝崩, 爽輔政,
乃拔謐為散騎常侍, 遂轉尚書。謐為人外似踈略, 而內多忌。其在臺閣, 數有所彈駮, 臺中患之, 事不得行。又其意輕貴, 多所忽略, 雖與何晏、鄧颺等同位, 而皆少之, 唯以勢屈於爽。爽亦敬之, 言無不從。故于時謗書, 謂「臺中有三狗, 二狗崖柴不可當, 一狗憑默作疽囊。」三狗, 謂何、鄧、丁也。默者, 爽小字也。其意言三狗皆欲嚙人, 而謐尤甚也。奏使郭太后出居別宮, 及遣樂安王使北詣鄴, 又遣文欽令還淮南, 皆謐之計。司馬宣王由是特深恨之。 畢軌, 字昭先。父字子禮, 建安中為典農校尉。軌以才能, 少有名聲。明帝在東宮時, 軌在文學中。黃初末, 出為長史。明帝即位, 入為黃門郎, 子尚公主, 居處殷富。遷并州刺史。其在并州, 名為驕豪。時雜虜數為暴, 害吏民, 軌輒出軍擊鮮卑軻比能, 失利。中護軍蔣濟表曰:「畢軌前失, 旣往不咎, 但恐是後難可以再。凡人材有長短, 不可彊成。軌文雅志意, 自為美器。今失并州, 換置他州, 若入居顯職, 不毀其德, 於國事實善。此安危之要, 唯聖恩察之。」至正始中, 入為中護軍, 轉侍中尚書, 遷司隷校尉。素與曹爽善, 每言於爽, 多見從之。 李勝字公昭。父休字子朗, 有智略。張魯前為鎮北將軍, 休為司馬,
家南鄭。時漢中有甘露降, 子朗見張魯精兵數萬人, 有四塞之固, 遂建言赤氣乆衰, 黃家當興, 欲魯舉號, 魯不聽。會魯破, 太祖以其勸魯內附,
賜爵關內侯, 署散官騎從, 詣鄴。至黃初中, 仕歷上黨、鉅鹿二郡太守, 後以年老還,
拜議郎。勝少游京師, 雅有才智, 與曹爽善。明帝禁浮華, 而人白勝堂有四䆫八達, 各有主名。用是被收, 以其所連引者多, 故得原, 禁錮數歲。帝崩, 曹爽輔政, 勝為洛陽令。夏侯玄為征西將軍, 以勝為長史。玄亦宿與勝厚。駱谷之役, 議從勝出, 由是司馬宣王不恱於勝。累遷熒陽太守、河南尹。勝前後所宰守, 未嘗不稱職, 為尹歲餘, 廳事前屠蘇壞, 令人更治之, 小材一枚激墮, 正檛受符吏石虎頭, 斷之。後旬日, 遷為荊州刺史, 未及之官而敗也。 桓範字元則, 世為冠族。建安末, 入丞相府。延康中,
為羽林左監。以有文學, 與王象等典集皇覽。明帝時為中領軍尚書,
遷征虜將軍、東中郎將, 使持節都督青、徐諸軍事, 治下邳。與徐州刺史鄭岐爭屋, 引節欲斬岐, 為岐所奏, 不直, 坐免還。復為兖州刺吏, 怏怏不得意。又聞當轉為冀州牧。是時冀州統屬鎮北, 而鎮北將軍呂昭才實仕進, 本在範後。範謂其妻仲長曰:「我寧作諸卿, 向三公長跪耳, 不能為呂子展屈也。」其妻曰:「君前在東, 坐欲擅斬徐州刺史, 衆人謂君難為作下,
今復羞為呂屈, 是復難為作上也。」範忿其言觸實, 乃以刀環撞其腹。妻時懷孕, 遂墮胎死。範亦竟稱疾, 不赴冀州。正始中拜大司農。範前在臺閣, 號為曉事, 及為司農, 又以清省稱。範嘗抄撮漢書中諸雜事, 自以意斟酌之, 名曰世要論。蔣濟為太尉, 嘗與範會社下, 羣卿列坐有數人, 範懷其所撰, 欲以示濟, 謂濟當虛心觀之。範出其書以示左右, 左右傳之示濟, 濟不肯視, 範心恨之。因論他事, 乃發怒謂濟曰:「我祖薄德, 公輩何似邪?」濟性雖彊毅, 亦知範剛毅, 睨而不應, 各罷。範於沛郡, 仕次在曹真後。于時曹爽輔政, 以範鄉里老宿, 於九卿中特敬之, 然不甚親也。及宣王起兵, 閉城門, 以範為曉事, 乃指召之, 欲使領中領軍。範欲應召, 而其子諫之,
以車駕在外, 不如南出。範疑有頃, 兒又促之。範欲去而司農丞吏皆止範。範不從, 乃突出至平昌城門, 城門已閉。門候司蕃, 故範舉吏也, 範呼之, 舉手中版以示之, 矯曰:「有詔召我, 卿促開門!」蕃欲求見詔書, 範呵之, 言「卿非我故吏邪, 何以敢爾?」乃開之。範出城, 顧謂蕃曰:「太傅圖逆, 卿從我去!」蕃徒行不能及, 遂避側。範南見爽, 勸爽兄弟以天子詣許昌, 徵四方以自輔。爽疑, 羲又無言。範自謂羲曰:「事昭然, 卿用讀書何為邪!於今日卿等門戶倒矣!」俱不言。範又謂羲曰:「卿別營近在闕南, 洛陽典農治在城外, 呼召如意。今詣許昌, 不過中宿, 許昌別庫, 足相被假;所憂當在穀食, 而大司農印章在我身。」羲兄弟默然不從, 中夜至五鼓, 爽乃投刀於地, 謂諸從駕羣臣曰:「我度太傅意, 亦不過欲令我兄弟向己也。我獨有以不合於遠近耳!」遂進謂帝曰:「陛下作詔免臣官, 報皇太后令。」範知爽首免而己必坐唱義也。範乃曰:「老子今茲坐卿兄弟族矣!」爽等旣免, 帝還宮, 遂令範隨從。到洛水浮橋北,
望見宣王, 下車叩頭而無言。宣王呼範姓曰:「桓大夫何為爾邪!」車駕入宮, 有詔範還復位。範詣闕拜章謝, 待報。會司蕃詣鴻臚自首, 具說範前臨出所道。宣王乃忿然曰:「誣人以反, 於法何應?」主者曰:「科律, 反受其罪。」乃收範於闕下。時人持範甚急, 範謂部官曰:「徐之, 我亦義士耳。」遂送廷尉。 世語曰:初, 爽夢二虎銜雷公, 雷公若二升椀, 放著庭中。爽惡之, 以問占者, 靈臺丞馬訓曰:「憂兵。」訓退, 告其妻曰:「爽將以兵亡, 不出旬日。」 漢晉春秋曰:安定皇甫謐以九年冬夢至洛陽, 自廟出, 見車騎甚衆, 以物呈廟云:「誅大將軍曹爽。」寤而以告其邑人, 邑人曰:「君欲作曹人之夢乎!朝無公孫彊如何?且爽兄弟典重兵, 又權尚書事, 誰敢謀之?」謐曰:「爽無叔振鐸之請, 苟失天機則離矣, 何恃於彊?昔漢之閻顯, 倚母后之尊,
權國威命, 可謂至重矣, 閹人十九人一旦尸之, 況爽兄弟乎?」 世語曰:初, 爽出,
司馬魯芝留在府, 聞有事, 將營騎斫津門出赴爽。爽誅, 擢為御史中丞。及爽解印綬, 將出, 主簿楊綜止之曰:「公挾主握權, 捨此以至東巿乎?」爽不從。有司奏綜導爽反, 宣王曰:「各為其主也。」宥之, 以為尚書郎。芝字世英, 扶風人也。以後仕進至特進光祿大夫。綜字初伯, 後為安東將軍司馬文王長史。 臣松之案:夏侯湛為芝銘及干寶晉紀並云爽旣誅, 宣王即擢芝為并州刺史, 以綜為安東參軍。與世語不同。嘉平中, 紹功臣世, 封真族孫熈為新昌亭侯, 邑三百戶, 以奉真後。干寶晉紀曰:蔣濟以曹真之勳力, 不宜絕祀, 故以熈為後。濟又病其言之失信於爽, 發病卒。
晏,
何進孫也。母尹氏, 為太祖夫人。晏長於宮省, 又尚公主, 少以才秀知名, 好老莊言, 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。晏字平叔。魏略曰:「太祖為司空時, 納晏母并收養晏, 其時秦宜祿兒阿蘇亦隨母在公家, 並見寵如公子。蘇即朗也。蘇性謹慎, 而晏無所顧憚, 服飾擬於太子, 故文帝特憎之, 每不呼其姓字, 常謂之為「假子」。晏尚主, 又好色,
故黃初時無所事任。及明帝立, 頗為冗官。至正始初, 曲合於曹爽, 亦以才能, 故爽用為散騎侍郎, 遷侍中尚書。晏前以尚主, 得賜爵為列侯, 又其母在內, 晏性自喜, 動靜粉白不去手, 行步顧影。晏為尚書,
主選舉, 其宿與之有舊者, 多被拔擢。 魏末傳曰:晏婦金鄉公主, 即晏同母妹。公主賢, 謂其母沛王太妃曰:「晏為惡日甚, 將何保身?」母笑曰:「汝得無妬晏邪!」俄而晏死。有一男, 年五六歲, 宣王遣人錄之。晏母歸藏其子王宮中, 向使者搏頰, 乞白活之, 使者具以白宣王。宣王亦聞晏婦有先見之言, 心常嘉之;且為沛王故, 特原不殺。 魏氏春秋曰:初, 夏侯玄、何晏等名盛於時, 司馬景王亦預焉。晏嘗曰:「唯深也, 故能通天下之志, 夏侯泰初是也;唯幾也, 故能成天下之務, 司馬子元是也;惟神也, 不疾而速, 不行而至, 吾聞其語, 未見其人。」蓋欲以神況諸己也。初, 宣王使晏與治爽等獄。晏窮治黨與, 冀以獲宥。宣王曰:「凡有八族。」晏疏丁、鄧等七姓。宣王曰:「未也。」晏窮急, 乃曰:「豈謂晏乎!」宣王曰:「是也。」乃收晏。 臣松之案:魏末傳云晏取其同母妹為妻, 此搢紳所不忍言, 雖楚王之妻媦, 不是甚也已。設令此言出於舊史, 猶將莫之或信, 況厎下之書乎!案諸王公傳, 沛王出自杜夫人所生。晏母姓尹, 公主若與沛王同生, 焉得言與晏同母? 皇甫謐烈女傳曰:爽從弟文叔, 妻譙郡夏侯文寧之女, 名令女。文叔早死, 服闋, 自以年少無子, 恐家必嫁己, 乃斷髮以為信。其後, 家果欲嫁之, 令女聞, 即復以刀截兩耳, 居止常依爽。及爽被誅, 曹氏盡死。令女叔父上書與曹氏絕婚, 彊迎令女歸。時文寧為梁相, 憐其少, 執義, 又曹氏無遺類, 冀其意沮, 迺微使人諷之。令女歎且泣曰:「吾亦惟之, 許之是也。」家以為信, 防之少懈。令女於是竊入寢室, 以刀斷鼻, 蒙被而卧。其母呼與語, 不應, 發被視之, 血流滿牀席。舉家驚惶, 奔往視之, 莫不酸鼻。或謂之曰:「人生世間, 如輕塵棲弱草耳, 何至辛苦迺爾!且夫家夷滅已盡, 守此欲誰為哉?」令女曰:「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, 義者不以存亡易心, 曹氏前盛之時, 尚欲保終, 況今衰亡, 何忍棄之!禽獸不行, 吾豈為乎?」司馬宣王聞而嘉之, 聽使乞子字養, 為曹氏後, 名顯於世。
夏侯尚傳
夏侯尚字伯仁, 淵從子也。文帝與之親友。魏書曰:尚有籌畫智略, 文帝器之, 與為布衣之交。太祖定冀州, 尚為軍司馬, 將騎從征伐, 後為五官將文學。魏國初建, 遷黃門侍郎。代郡胡叛, 遣鄢陵侯彰征討之, 以尚參彰軍事, 定代地, 還。太祖崩於洛陽, 尚持節, 奉梓宮還鄴。并錄前功, 封平陵亭侯, 拜散騎常侍, 遷中領軍。文帝踐阼, 更封平陵鄉侯, 遷征南將軍, 領荊州刺史, 假節都督南方諸軍事。尚奏:「劉備別軍在上庸, 山道險難, 彼不我虞, 若以奇兵潛行, 出其不意, 則獨克之勢也。」遂勒諸軍擊破上庸, 平三郡九縣, 遷征南大將軍。孫權雖稱藩, 尚益脩攻討之備, 權後果有貳心。黃初三年, 車駕幸宛, 使尚率諸軍與曹真共圍江陵。權將諸葛瑾與尚軍對江, 瑾渡入江中渚, 而分水軍於江中。尚夜多持油舩, 將步騎萬餘人, 於下流潛渡, 攻瑾諸軍, 夾江燒其舟舩, 水陸並攻, 破之。城未拔, 會大疫, 詔勑尚引諸軍還。益封六百戶,
并前千九百戶, 假鉞, 進為牧。荊州殘荒, 外接蠻夷, 而與吳阻漢水為境, 舊民多居江南。尚自上庸通道, 西行七百餘里, 山民蠻夷多服從者, 五六年間, 降附數千家。五年, 徙封昌陵鄉侯。
尚有愛妾嬖幸, 寵奪適室;適室, 曹氏女也, 故文帝遣人絞殺之。尚悲感, 發病怳惚, 旣葬埋妾, 不勝思見, 復出視之。文帝聞而恚之曰:「杜襲之輕薄尚, 良有以也。」然以舊臣, 恩寵不衰。六年, 尚疾篤, 還京都, 帝數臨幸, 執手涕泣。尚薨, 謚曰悼侯。魏書載詔曰:「尚自少侍從, 盡誠竭節, 雖云異姓, 其猶骨肉, 是以入為腹心, 出當爪牙。智略深敏,
謀謨過人, 不幸早殞, 命也柰何!贈征南大將軍、昌陵侯印綬。」子玄嗣。又分尚戶三百, 賜尚弟子奉爵關內侯。
玄字太初。少知名, 弱冠為散騎黃門侍郎。嘗進見, 與皇后弟毛曾並坐, 玄恥之, 不恱形之於色。明帝恨之, 左遷為羽林監。正始初, 曹爽輔政。玄, 爽之姑子也。累遷散騎常侍、中護軍。世語曰:玄世名知人, 為中護軍, 拔用武官, 參戟牙門, 無非俊傑, 多牧州典郡。立法垂教, 于今皆為後式。
太傅司馬宣王問以時事, 玄議以為:「夫官才用人, 國之柄也,
故銓衡專於臺閣, 上之分也, 孝行存乎閭巷, 優劣任之鄉人, 下之叙也。夫欲清教審選, 在明其分叙, 不使相涉而已。何者?上過其分, 則恐所由之不本, 而干勢馳騖之路開;下踰其叙, 則恐天爵之外通, 而機權之門多矣。夫天爵下通, 是庶人議柄也;機權多門, 是紛亂之原也。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來, 有年載矣, 緬緬紛紛, 未聞整齊, 豈非分叙參錯各失其要之所由哉!若令中正但考行倫輩, 倫輩當行均, 斯可官矣。何者?夫孝行著於家門, 豈不忠恪於在官乎?仁恕稱於九族, 豈不達於為政乎?義斷行於鄉黨, 豈不堪於事任乎?三者之類, 取於中正, 雖不處其官名, 斯任官可知矣。行有大小, 比有高下, 則所任之流, 亦渙然明別矣。奚必使中正干銓衡之機於下, 而執機柄者有所委仗於上, 上下交侵,
以生紛錯哉?且臺閣臨下, 考功校否, 衆職之屬, 各有官長, 旦夕相考, 莫究於此;閭閻之議, 以意裁處, 而使匠宰失位, 衆人驅駭, 欲風俗清靜, 其可得乎?天臺縣遠, 衆所絕意。所得至者, 更在側近, 孰不脩飾以要所求?所求有路, 則脩己家門者, 已不如自達於鄉黨矣。自達鄉黨者, 已不如自求之於州邦矣。苟開之有路, 而患其飾真離本, 雖復嚴責中正, 督以刑罰, 猶無益也。豈若使各帥其分, 官長則各以其屬能否獻之臺閣, 臺閣則據官長能否之第, 參以鄉閭德行之次, 擬其倫比, 勿使偏頗。中正則唯考其行迹, 別其高下, 審定輩類, 勿使升降。臺閣總之, 如其所簡, 或有參錯, 則其責負自在有司。官長所第, 中正輩擬, 比隨次率而用之, 如其不稱, 責負在外。然則內外相參, 得失有所,
互相形檢, 孰能相飾?斯則人心定而事理得, 庶可以靜風俗而審官才矣。」
又以為:「古之建官, 所以濟育羣生, 統理民物也, 故為之君長以司牧之。司牧之主, 欲一而專, 一則官任定而上下安, 專則職業脩而事不煩。夫事簡業脩, 上下相安而不治者, 未之有也。先王建萬國, 雖其詳未可得而究, 然分彊畫界, 各守土境, 則非重累羈絆之體也。下考殷、周五等之叙, 徒有小大貴賤之差, 亦無君官臣民而有二統互相牽制者也。夫官統不一, 則職業不脩;職業不脩, 則事何得而簡?事之不簡, 則民何得而靜?民之不靜, 則邪惡並興, 而姦偽滋長矣。先王達其如此, 故專其職司而一其統業。始自秦世, 不師聖道, 私以御職, 姦以待下;懼宰官之不脩,
立監牧以董之, 畏督監之容曲, 設司察以糾之;宰牧相累, 監察相司, 人懷異心, 上下殊務。漢承其緒, 莫能匡改。魏室之隆, 日不暇及, 五等之典, 雖難卒復, 可粗立儀準以一治制。今之長吏, 皆君吏民, 橫重以郡守, 累以刺史。若郡所攝, 唯在大較, 則與州同, 無為再重。宜省郡守, 但任刺史;刺史職存, 則監察不廢, 郡吏萬數還親農業, 以省煩費, 豐財殖穀, 一也。大縣之才, 皆堪郡守, 是非之訟, 每生意異, 順從則安, 直己則爭。夫和羹之美, 在於合異, 上下之益, 在能相濟, 順從乃安, 此琴瑟一聲也, 蕩而除之, 則官省事簡, 二也。又幹郡之吏, 職監諸縣, 營護黨親, 鄉邑舊故, 如有不副, 而因公掣頓, 民之困弊, 咎生於此, 若皆并合, 則亂原自塞, 三也。今承衰弊, 民人彫落, 賢才鮮少, 任事者寡, 郡縣良吏往往非一, 郡受縣成, 其劇在下, 而吏之上選, 郡當先足, 此為親民之吏, 專得厎下, 吏者民命, 而常頑鄙, 今如并之, 吏多選清良者造職, 大化宣流, 民物獲寧, 四也。制使萬戶之縣名之郡守, 五千以上名之都尉, 千戶以下令長如故, 自長以上考課遷用,
轉以能升, 所牧亦增, 此進才効功之叙也, 若經制一定, 則官才有次, 治功齊明, 五也。若省郡守, 縣皆徑達, 事不擁隔, 官無留滯, 三代之風雖未可必, 簡一之化庶幾可致, 便民省費在於此矣。」
又以為:「文質之更用, 猶四時之迭興也, 王者體天理物, 必因弊而濟通之, 時彌質則文之以禮, 時泰侈則救之以質。今承百王之末, 秦漢餘流, 世俗彌文, 宜大改之以易民望。今科制自公、列侯以下, 位從大將軍以上, 皆得服綾錦、羅綺、紈素、金銀飾鏤之物, 自是以下, 雜綵之服通于賤人, 雖上下等級, 各示有差, 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,
玄黃之采已得通於下矣。欲使市不鬻華麗之色, 商不通難得之貨, 工不作雕刻之物, 不可得也。是故宜大理其本, 準度古法,
文質之宜, 取其中則, 以為禮度。車輿服章, 皆從質樸, 禁除末俗華麗之事, 使幹朝之家, 有位之室, 不復有錦綺之飾, 無兼采之服、纖巧之物, 自上以下至於樸素之差, 示有等級而已,
勿使過一二之覺。若夫功德之賜, 上恩所特加, 皆表之有司, 然後服用之。夫上之化下, 猶風之靡草。樸素之教興於本朝, 則彌侈之心自消於下矣。」
宣王報書曰:「審官擇人, 除重官, 改服制, 皆大善。禮鄉閭本行, 朝廷考事, 大指如所示。而中間一相承習, 卒不能改。秦時無刺史, 但有郡守長吏。漢家雖有刺史, 奉六條而已, 故刺史稱傳車, 其吏言從事, 居無常治, 吏不成臣, 其後轉更為官司耳。昔賈誼亦患服制, 漢文雖身服弋綈, 猶不能使上下如意。恐此三事, 當待賢能然後了耳。」
玄又書曰:「漢文雖身衣弋綈, 而不革正法度, 內外有僭擬之服, 寵臣受無限之賜, 由是觀之, 似指立在身之名, 非篤齊治制之意也。今公侯命世作宰, 追蹤上古, 將隆至治, 抑末正本, 若制定於上, 則化行於衆矣。夫當宜改之時, 留殷勤之心, 令發之日, 下之應也猶響尋聲耳, 猶垂謙謙, 曰『待賢能』, 此伊周不正殷姬之典也。竊未喻焉。」
頃之,
為征西將軍, 假節都督雍、涼州諸軍事。魏略曰:玄旣遷, 司馬景王代為護軍。護軍總統諸將, 任主武官選舉, 前後當此官者, 不能止貨賂。故蔣濟為護軍時, 有謠言「欲求牙門, 當得千匹;百人督,
五百匹」。宣王與濟善, 聞以問濟, 濟無以解之, 因戲曰:「洛中市買, 一錢不足則不行。」遂相對歡笑。玄代濟, 故不能止絕人事。及景王之代玄, 整頓法令, 人莫犯者。與曹爽共興駱谷之役, 時人譏之。爽誅, 徵玄為大鴻臚, 數年徙太常。玄以爽抑絀, 內不得意。中書令李豐雖宿為大將軍司馬景王所親待, 然私心在玄, 遂結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, 謀欲以玄輔政。豐旣內握權柄, 子尚公主, 又與緝俱馮翊人, 故緝信之。豐陰令弟兖州刺史翼求入朝, 欲使將兵入, 并力起。會翼求朝, 不聽。嘉平六年二月, 當拜貴人, 豐等欲因御臨軒, 諸門有陛兵, 誅大將軍, 以玄代之, 以緝為驃騎將軍。豐密語黃門監蘇鑠、永寧署令樂敦、宂從僕射劉賢等曰:「卿諸人居內多有不法, 大將軍嚴毅, 累以為言, 張當可以為誡。」鑠等皆許以從命。魏書曰:玄素貴, 以爽故廢黜, 居常怏怏不得意。中書令李豐與玄及后父光祿大夫張緝陰謀為亂, 緝與豐同郡, 傾巧人也, 以東莞太守召, 為后家, 亦不得意, 故皆同謀。初, 豐自以身處機密, 息韜又以列侯給事中,
尚齊長公主, 有內外之重, 心不自安。密謂韜曰:「玄旣為海內重人, 加以當大任, 年時方壯而永見廢, 又親曹爽外弟, 於大將軍有嫌。吾得玄書, 深以為憂。緝有才用, 棄兵馬大郡, 還坐家巷。各不得志, 欲使汝以密計告之。」緝嘗病創卧, 豐遣韜省病, 韜屏人語緝曰:「韜尚公主, 父子在機近, 大將軍秉事, 常恐不見明信, 太常亦懷深憂。君侯雖有后父之尊, 安危未可知, 皆與韜家同慮者也, 韜父欲與君侯謀之。」緝默然良乆曰:「同舟之難, 吾焉所逃?此大事, 不捷即禍及宗族。」韜於是往報豐。密語黃門監蘇鑠等, 蘇鑠等荅豐:「惟君侯計。」豐言曰:「今拜貴人, 諸營兵皆屯門。陛下臨軒, 因此便共迫脅, 將羣寮人兵, 就誅大將軍。卿等當共密白此意。」鑠等曰:「陛下儻不從人, 柰何?」豐等曰:「事有權宜, 臨時若不信聽, 便當劫將去耳。郍得不從?」鑠等許諾。豐曰:「此族滅事, 卿等密之。事成, 卿等皆當封侯常侍也。」豐復密以告玄、緝。緝遣子邈與豐相結, 同謀起事。 世語曰:豐遣子韜以謀報玄, 玄曰「宜詳之耳」, 而不以告也。大將軍微聞其謀, 請豐相見, 豐不知而往, 即殺之。世語曰:大將軍聞豐謀, 舍人王羕請以命請豐:「豐若無備, 情屈勢迫, 必來, 若不來, 羕一人足以制之;若知謀泄, 以衆挾輪, 長戟自衞, 徑入雲龍門, 挾天子登陵雲臺, 臺上有三千人仗, 鳴鼓會衆, 如此, 羕所不及也」。大將軍乃遣羕以車迎之。豐見劫迫, 隨羕而至。 魏氏春秋曰:大將軍責豐, 豐知禍及, 遂正色曰:「卿父子懷姦, 將傾社稷,
惜吾力劣, 不能相禽滅耳!」大將軍怒, 使勇士以刀環築豐腰, 殺之。 魏略曰:豐字安國, 故衞尉李義子也。黃初中, 以父任召隨軍。始為白衣時, 年十七八,
在鄴下名為清白, 識別人物, 海內翕然, 莫不注意。後隨軍在許昌, 聲稱日隆。其父不願其然, 遂令閉門, 勑使斷客。初, 明帝在東宮, 豐在文學中。及即尊位, 得吳降人, 問「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」?降人云:「聞有李安國者是。」時豐為黃門郎, 明帝問左右安國所在, 左右以豐對。帝曰:「豐名乃被於吳越邪?」後轉騎都尉、給事中。帝崩後, 為永寧太僕, 以名過其實, 能用少也。正始中, 遷侍中尚書僕射。豐在臺省, 常多託疾,
時臺制, 疾滿百日當解祿, 豐疾未滿數十日, 輒暫起, 已復卧, 如是數歲。初, 豐子韜以選尚公主, 豐雖外辭之, 內不甚憚也。豐弟翼及偉, 仕數歲閒, 並歷郡守。豐嘗於人中顯誡二弟, 言當用榮位為。及司馬宣王乆病, 偉為二千石, 荒於酒, 亂新平、扶風二郡, 而豐不召, 衆人以為恃寵。曹爽專政, 豐依違二公間, 無有適莫, 故于時有謗書曰:「曹爽之勢熱如湯, 太傅父子冷如漿, 李豐兄弟如游光。」其意以為豐雖外示清淨, 而內圖事, 有似於游光也。及宣王奏誅爽, 住車闕下, 與豐相聞, 豐怖, 遽氣索, 足委地不能起。至嘉平四年宣王終後, 中書令缺, 大將軍諮問朝臣:「誰可補者?」或指向豐。豐雖知此非顯選, 而自以連婚國家, 思附至尊, 因伏不辭, 遂奏用之。豐為中書二歲, 帝比每獨召與語, 不知所說。景王知其議己, 請豐, 豐不以實告, 乃殺之。其事祕。豐前後仕歷二朝, 不以家計為意, 仰俸廩而已。韜雖尚公主, 豐常約勑不得有所侵取, 時得賜錢帛, 輒以外施親族;及得賜宮人, 多與子弟, 而豐皆以與諸外甥。及死後,
有司籍其家, 家無餘積。 魏氏春秋曰:夜送豐尸付廷尉, 廷尉鍾毓不受, 曰:「非法官所治也。」以其狀告, 且勑之, 乃受。帝怒, 將問豐死意, 太后懼, 呼帝入, 乃止。遣使收翼。 世語曰:翼後妻, 散騎常侍荀廙姊, 謂翼曰:「中書事發,
可及書未至赴吳, 何為坐取死亡!左右可共同赴水火者誰?」翼思未荅, 妻曰:「君在大州, 不知可與同死生者,
去亦不免。」翼曰:「二兒小, 吾不去。今但從坐, 身死, 二兒必免。」果如翼言。翼子斌, 楊駿外甥也。晉惠帝初, 為河南尹, 與駿俱死, 見晉書。事下有司, 收玄、緝、鑠、敦、賢等送廷尉。世語曰:玄至廷尉, 不肯下辭。廷尉鍾毓自臨治玄。玄正色責毓曰:「吾當何辭?卿為令史責人也, 卿便為吾作。」毓以其名士, 節高不可屈, 而獄當竟, 夜為作辭, 令與事相附, 流涕以示玄。玄視, 頷之而已。毓弟會, 年少於玄, 玄不與交, 是日於毓坐狎玄, 玄不受。 孫盛雜語曰:玄在囹圄, 會因欲狎而友玄, 玄正色曰:「鍾君何相偪如此也!」廷尉鍾毓奏:「豐等謀迫脅至尊, 擅誅冢宰, 大逆無道, 請論如法。」於是會公卿朝臣廷尉議, 咸以為「豐等各受殊寵, 典綜機密, 緝承外戚椒房之尊, 玄備世臣, 並居列位, 而苞藏禍心, 構圖凶逆, 交關閹豎, 授以姦計, 畏憚天威, 不敢顯謀, 乃欲要君脅上, 肆其詐虐, 謀誅良輔, 擅相建立, 將以傾覆京室, 顛危社稷。毓所正皆如科律, 報毓施行」。詔書:「齊長公主, 先帝遺愛, 匄其三子死命。」於是豐、玄、緝、敦、賢等皆夷三族, 魏書曰:豐子韜, 以尚主, 賜死獄中。其餘親屬徙樂浪郡。玄格量弘濟, 臨斬東巿, 顏色不變, 舉動自若, 時年四十六。魏略曰:玄自從西還, 不交人事, 不蓄華妍。 魏氏春秋曰:初, 夏侯霸將奔蜀, 呼玄欲與之俱。玄曰:「吾豈苟存自客於寇虜乎?」遂還京師。太傅薨, 許允謂玄曰:「無復憂矣。」玄歎曰:「士宗, 卿何不見事乎?此人猶能以通家年少遇我, 子元、子上不吾容也。」玄嘗著樂毅、張良及本無肉刑論, 辭旨通遠, 咸傳於世。玄之執也, 衞將軍司馬文王流涕請之, 大將軍曰:「卿忘會趙司空葬乎?」先是, 司空趙儼薨, 大將軍兄弟會葬, 賔客以百數, 玄時後至, 衆賔客咸越席而迎, 大將軍由是惡之。 臣松之案:曹爽以正始五年伐蜀, 時玄已為關中都督, 至十年, 爽誅滅後, 方還洛耳。案少帝紀, 司空趙儼以六年亡, 玄則無由得會儼葬, 若云玄入朝, 紀、傳又無其事。斯近妄不實。正元中, 紹功臣世, 封尚從孫本為昌陵亭侯, 邑三百戶, 以奉尚後。
初,
中領軍高陽許允與豐、玄親善。先是有詐作尺一詔書, 以玄為大將軍,
允為太尉, 共錄尚書事。有何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, 曰「有詔」, 因便馳走。允即投書燒之, 不以開呈司馬景王。後豐等事覺, 徙允為鎮北將軍, 假節督河北諸軍事。未發, 以放散官物, 收付廷尉, 徙樂浪, 道死。魏略曰:允字士宗, 世冠族。父據, 仕歷典農校尉、郡守。允少與同郡崔贊俱發名於冀州, 召入軍。明帝時為尚書選曹郎, 與陳國袁侃對, 同坐職事, 皆收送獄, 詔旨嚴切, 當有死者, 正直者為重。允謂侃曰:「卿, 功臣之子, 法應八議, 不憂死也。」侃知其指, 乃為受重。允刑竟復吏, 出為郡守, 稍遷為侍中尚書中領軍。允聞李豐等被收, 欲往見大將軍, 已出門, 回遑不定, 中道還取袴, 豐等已收訖。大將軍聞允前遽, 恠之曰:「我自收豐等, 不知士大夫何為忩忩乎?」是時朝臣遽者多耳, 而衆人咸以為意在允也。會鎮北將軍劉靜卒, 朝廷以允代靜。已受節傳, 出止外舍。大將軍與允書曰:「鎮北雖少事, 而都典一方, 念足下震華鼓, 建朱節, 歷本州, 此所謂著繡晝行也。」允心甚恱, 與臺中相聞, 欲易其鼓吹旌旗。其兄子素頗聞衆人說允前見嫌意, 戒允「但當趣耳, 用是為邪」!允曰:「卿俗士不解, 我以榮國耳, 故求之。」帝以允當出, 乃詔會羣臣,
羣臣皆集, 帝特引允以自近;允前為侍中, 顧當與帝別, 涕泣歔欷。會訖, 罷出, 詔促允令去。會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錢穀乞諸俳及其官屬, 故遂收送廷尉, 考問竟, 減死徙邊。允以嘉平六年秋徙, 妻子不得自隨, 行道未到, 以其年冬死。 魏氏春秋曰:允為吏部郎, 選郡守。明帝疑其所用非次, 召入, 將加罪。允妻阮氏跣出, 謂曰:「明主可以理奪, 難以情求。」允頷之而入。帝怒詰之, 允對曰:「某郡太守雖限滿文書先至, 年限在後, 某守雖後, 日限在前。」帝前取事視之,
乃釋遣出。望其衣敗, 曰:「清吏也。」賜之。允之出為鎮北也, 喜謂其妻曰:「吾知免矣!」妻曰:「禍見於此, 何免之有?」允善相印, 將拜, 以印不善, 使更刻之, 如此者三。允曰:「印雖始成而已被辱。」問送印者, 果懷之而墜於厠。相印書曰:「相印法本出陳長文, 長文以語韋仲將, 印工楊利從仲將受法, 以語許士宗。利以法術占吉凶, 十可中八九。仲將問長文『從誰得法』?長文曰:『本出漢世, 有相印、相笏經, 又有鷹經、牛經、馬經。印工宗養以法語程申伯, 是故有一十三家相法傳於世。』」允妻阮氏賢明而醜, 允始見愕然, 交禮畢, 無復入意。妻遣婢覘之, 云「有客姓桓」, 妻曰:「是必桓範,
將勸使入也。」旣而範果勸之。允入, 須臾便起, 妻捉裾留之。允顧謂婦曰:「婦有四德, 卿有其幾?」婦曰:「新婦所乏唯容。士有百行, 君有其幾?」許曰:「皆備。」婦曰:「士有百行, 以德為首, 君好色不好德, 何謂皆備?」允有慙色, 知其非凡, 遂雅相親重。生二子, 奇、猛, 少有令問。允後為景王所誅, 門生走入告其婦, 婦正在機, 神色不變, 曰:「早知爾耳。」門生欲藏其子, 婦曰:「無預諸兒事。」後移居墓所, 景王遣鍾會看之, 若才藝德能及父, 當收。兒以語母, 母荅:「汝等雖佳, 才具不多, 率胷懷與會語, 便自無憂, 不須極哀, 會止便止。又可多少問朝事。」兒從之。會反命, 具以狀對, 卒免其禍, 皆母之教也。雖會之識鑒, 而輸賢婦之智也。果慶及後嗣, 追封子孫而已。 世語曰:允二子:奇字子泰, 猛字子豹, 並有治理才學。晉元康中,
奇為司隷校尉, 猛幽州刺史。 傅暢晉諸公贊曰:猛禮樂儒雅, 當時最優。奇子遐, 字思祖, 以清尚稱, 位至侍中。猛子式, 字儀祖, 有才幹, 至濮陽內史、平原太守。
清河王經亦與允俱稱冀州名士。甘露中為尚書, 坐高貴鄉公事誅。始經為郡守, 經母謂經曰:「汝田家子, 今仕至二千石, 物太過不祥, 可以止矣。」經不能從, 歷二州刺史, 司隷校尉, 終以致敗。世語曰:經字彥偉, 初為江夏太守。大將軍曹爽附絹二十匹令交市於吳, 經不發書, 棄官歸。母問歸狀, 經以實對。母以經典兵馬而擅去, 對送吏杖經五十, 爽聞, 不復罪。經為司隷校尉, 辟河內向雄為都官從事, 王業之出, 不申經, 竟以及難。經刑於東市, 雄哭之, 感動一市。刑及經母, 雍州故吏皇甫晏以家財收葬焉。 漢晉春秋曰:經被收, 辭母。母顏色不變, 笑而應曰:「人誰不死?往所以不止汝者, 恐不得其所也。以此并命, 何恨之有哉?」 晉武帝太始元年詔曰:「故尚書王經, 雖身陷法辟, 然守志可嘉。門戶堙沒, 意常愍之, 其賜經孫郎中。」允友人同郡崔贊, 亦嘗以處世太盛戒允云。荀綽冀州記曰:贊子洪, 字良伯, 清恪有匪躬之志, 為晉吏部尚書、大司農。
評曰:夏侯、曹氏, 世為婚姻, 故惇、淵、仁、洪、休、尚、真等並以親舊肺腑, 貴重於時, 左右勳業, 咸有効勞。爽德薄位尊, 沈溺盈溢, 此固大易所著, 道家所忌也。玄以規格局度, 世稱其名, 然與曹爽中外繾綣;榮位如斯, 曾未聞匡弼其非, 援致良才。舉茲以論,
焉能免之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