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八: 魏書八 二公孫陶四張傳

(公孫瓚, 陶謙, 張楊, 公孫度, 公孫恭, 公孫淵, 張燕, 張繡, 張魯)

公孫瓚傳
公孫瓚字伯珪, 遼西令支人也。令音郎定反。支音其兒反。為郡門下書佐。有姿儀, 大音聲, 侯太守器之, 以女妻焉, 典略曰:瓚性辯慧, 每白事不肯梢入, 常總說數曹事, 無有忘誤, 太守奇其才。適詣涿郡盧植讀經。後復為郡吏。劉太守坐事徵詣廷尉, 瓚為御車, 身執徒養。及劉徙日南, 瓚具米肉, 於北芒上祭先人, 舉觴祝曰:「昔為人子, 今為人臣, 當詣日南。日南鄣氣, 或恐不還, 與先人辭於此。」再拜慷慨而起, 時見者莫不歔欷。劉道得赦還。瓚以孝廉為郎, 除遼東屬國長史。甞從數十騎出行塞, 見鮮卑數百騎, 瓚乃退入空亭中, 約其從騎曰:「今不衝之, 則死盡矣。」瓚乃自持矛, 兩頭施刃, 馳出刺胡, 殺傷數十人, 亦亡其從騎半, 遂得免。鮮卑懲艾, 後不敢復入塞。遷為涿令。光和中, 涼州賊起, 發幽州突騎三千人, 假瓚都督行事傳, 使將之。軍到薊中, 漁陽張純誘遼西烏丸丘力居等叛, 劫略薊中, 自號將軍, 九州春秋曰:純自號彌天將軍、安定王。略吏民攻右北平、遼西屬國諸城, 所至殘破。瓚將所領, 追討純等有功, 遷騎都尉。屬國烏丸貪至王率種人詣瓚降。遷中郎將, 封都亭侯, 進屯屬國, 與胡相攻擊五六年。丘力居等鈔略青、徐、幽、, 四州被其害, 瓚不能禦。
朝議以宗正東海劉伯安旣有德義, 昔為幽州刺史, 恩信流著, 戎狄附之, 若使鎮撫, 可不勞衆而定, 乃以劉虞為幽州牧。吳書曰:虞, 東海恭王之後也。遭世衰亂, 又與時主疏遠, 仕縣為戶曹吏。以能治身奉職, 召為郡吏, 以孝廉為郎, 累遷至幽州刺史, 轉甘陵相, 甚得東土戎狄之心。後以疾歸家, 常降身隱約, 與邑黨州閭同樂共卹, 等齊有無, 不以名位自殊, 鄉曲咸共宗之。時鄉曲有所訴訟, 不以詣吏, 自投虞平之;虞以情理為之論判, 皆大小敬從, 不以為恨。嘗有失牛者, 骨體毛色與虞牛相似, 因以為是, 虞便推與之;後主自得本牛, 乃還謝罪。會甘陵復亂, 吏民思虞治行, 復以為甘陵相, 甘陵大治。徵拜尚書令、光祿勳, 以公族有禮, 更為宗正。 英雄記曰:虞為博平令, 治正推平, 高尚純樸, 境內無盜賊, 災害不生。時隣縣接壤, 蝗蟲為害, 至博平界, 飛過不入。 魏書曰:虞在幽州, 清靜儉約, 以禮義化民。靈帝時, 南宮災, 吏遷補州郡者, 皆責助治宮錢, 或一千萬, 或二千萬, 富者以私財辨, 或發民錢以備之, 貧而清慎者無以充調, 或至自殺。靈帝以虞清貧, 特不使出錢。虞到, 遣使至胡中, 告以利害, 責使送純首。丘力居等聞虞至, , 各遣譯自歸。瓚害虞有功, 乃陰使人徼殺胡使。胡知其情, 間行詣虞。虞上罷諸屯兵, 但留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。純乃棄妻子, 逃入鮮卑, 為其客王政所殺, 送首詣虞。封政為列侯。虞以功即拜太尉, 封襄賁侯。英雄記曰:虞讓太尉, 因薦衞尉趙謨、益州牧劉焉、豫州牧黃琬、南陽太守羊續, 並任為公。會董卓至洛陽, 遷虞大司馬, 瓚奮武將軍, 封薊侯。
關東義兵起, 卓遂劫帝西遷, 徵虞為太傅, 道路隔塞, 信命不得至。袁紹、韓馥議, 以為少帝制於姦臣, 天下無所歸心。虞, 宗室知名, 民之望也, 遂推虞為帝。遣使詣虞, 虞終不肯受。紹等復勸虞領尚書事, 承制封拜, 虞又不聽, 然猶與紹等連和。九州春秋曰:紹、馥使故樂浪太守甘陵張岐齎議詣虞, 使即尊號。虞厲聲呵岐曰:「卿敢出此言乎!忠孝之道, 旣不能濟。孤受國恩, 天下擾亂, 未能竭命以除國恥, 望諸州郡烈義之士勠力西靣, 援迎幼主, 而乃妄造逆謀, 欲塗汚忠臣邪!」 吳書曰:馥以書與袁術, 云帝非孝靈子, 欲依絳、灌誅廢少主, 迎立代王故事;稱虞功德治行, 華夏少二, 當今公室枝屬皆莫能及。又云:「昔光武去定王五世, 以大司馬領河北, 耿弇、馮異勸即尊號, 卒代更始。今劉公自恭王枝別, 其數亦五, 以大司馬領幽州牧, 此其與光武同。」是時有四星會于箕尾, 馥稱讖云神人將在燕分。又言濟陰男子王定得玉印, 文曰「虞為天子」。又見兩日出於代郡, 謂虞當代立。紹又別書報術。是時術陰有不臣之心, 不利國家有長主, 外託公義以荅拒之。紹亦使人私報虞, 虞以國有正統, 非人臣所宜言, 固辭不許;乃欲圖奔匈奴以自絕, 紹等乃止。虞於是奉修職貢, 愈益恭肅;諸外國羌、胡有所貢獻, 道路不通, 皆為傳送, 致之京師。虞子和為侍中, 在長安。天子思東歸, 使和偽逃卓, 潛出武關詣虞, 令將兵來迎。和道經袁術, 為說天子意。術利虞為援, 留和不遣, 許兵至俱西, 令和為書與虞。虞得和書, 乃遣數千騎詣和。瓚知術有異志, 不欲遣兵, 止虞, 虞不可。瓚懼術聞而怨之, 亦遣其從弟越將千騎詣術以自結, 而陰教術執和, 奪其兵。由是虞、瓚益有隙。和逃術來北, 復為紹所留。

是時, 術遣孫堅屯陽城拒卓, 紹使周昂奪其處。術遣越與堅攻昂, 不勝, 越為流矢所中死。瓚怒曰:「余弟死, 禍起於紹。」遂出軍屯磐河, 將以報紹。紹懼, 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範, 遣之郡, 欲以結援。範遂以勃海兵助瓚, 破青、徐黃巾, 兵益盛;進軍界橋。典略載瓚表紹罪狀曰:「臣聞皇、羲以來, 始有君臣上下之事, 張化以導民, 刑罰以禁暴。今行車騎將軍袁紹, 託其先軌, 寇竊人爵, 旣性暴亂, 厥行淫穢。昔為司隷校尉, 會值國家喪禍之際, 太后承攝, 何氏輔政, 紹專為邪媚, 不能舉直, 至令丁原焚燒孟津, 招來董卓, 造為亂根, 紹罪一也。卓既入雒而主見質, 紹不能權譎以濟君父, 而棄置節傳, 迸竄逃亡, 忝辱爵命, 背上不忠, 紹罪二也。紹為勃海太守, 默選戎馬, 當攻董卓, 不告父兄, 至使太傅門戶、太僕母子一旦而斃, 不仁不孝, 紹罪三也。紹旣興兵, 涉歷二年, 不卹國難, 廣自封殖, 乃多以資糧專為不急, 割剥富室, 收考責錢, 百姓吁嗟, 莫不痛怨, 紹罪四也。韓馥之迫, 竊其虛位, 矯命詔恩, 刻金印玉璽, 每下文書, 皁囊施檢, 文曰『詔書一封, 口浪反鄉侯印』。昔新室之亂, 漸以即真, 今紹所施, 擬而方之, 紹罪五也。紹令崔巨業候視星日, 財貨賂遺, 與共飲食, 克期會合, 攻鈔郡縣, 此豈大臣所當宜為?紹罪六也。紹與故虎牙都尉劉勳首共造兵, 勳仍有効, 又降伏張楊, 而以小忿枉害於勳, 信用讒慝, 殺害有功, 紹罪七也。紹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、故甘陵相姚貢, 橫責其錢, 錢不備畢, 二人并命, 紹罪八也。春秋之義, 子以母貴。紹母親為婢使, 紹實微賤, 不可以為人後, 以義不宜, 乃據豐隆之重任, 忝汚王爵, 損辱袁宗, 紹罪九也。又長沙太守孫堅, 前領豫州刺史, 驅走董卓, 掃除陵廟, 其功莫大;紹令周昂盜居其位, 斷絕堅糧, 令不得入, 使卓不被誅, 紹罪十也。臣又每得後將軍袁術書, 云紹非術類也。紹之罪戾, 雖南山之竹不能載。昔姬周政弱, 王道陵遲, 天子遷都, 諸侯背叛, 於是齊桓立柯亭之盟, 晉文為踐土之會, 伐荊楚以致菁茅, 誅曹、衞以彰無禮。臣雖闒茸, 名非先賢, 蒙被朝恩, 當此重任, 職在鈇鉞, 奉辭伐罪, 輒與諸將州郡兵討紹等。若事克捷, 罪人斯得, 庶續桓、文忠誠之効, 攻戰形狀, 前後續上。」遂舉兵與紹對戰, 紹不勝。以嚴綱為, 田楷為青州, 單經為兖州, 置諸郡縣。紹軍廣川, 令將麴義先登與瓚戰, 生禽綱。瓚軍敗走勃海, 與範俱還薊, 於大城東南築小城, 與虞相近, 稍相恨望。

虞懼瓚為變, 遂舉兵襲瓚。虞為瓚所敗, 出奔居庸。瓚攻拔居庸, 生獲虞, 執虞還薊。會卓死, 天子遣使者段訓增虞邑, 督六州;瓚遷前將軍, 封易侯。瓚誣虞欲稱尊號, 脅訓斬虞。魏氏春秋曰:初, 劉虞和輯戎狄, 瓚以胡夷難禦, 當因不賔而討之, 今加財賞, 必益輕漢, 效一時之名, 非乆長深慮。故虞所賞賜, 瓚輒鈔奪。虞數請會, 稱疾不往。至是戰敗, 虞欲討之, 告東曹掾右北平人魏攸。攸曰:「今天下引領, 以公為歸, 謀臣爪牙, 不可無也。瓚, 文武才力足恃, 雖有小惡, 固宜容忍。」乃止。後一年, 攸病死。虞又與官屬議, 密令衆襲瓚。瓚部曲放散在外, 自懼敗, 掘東城門欲走。虞兵無部伍, 不習戰, 又愛民屋, 勑令勿燒。故瓚得放火, 因以精銳衝突。虞衆大潰, 奔居庸城。瓚攻及家屬以還, 殺害州府, 衣冠善士殆盡。 典略曰:瓚曝虞於市而祝曰:「若應為天子者, 天當降雨救之。」時盛暑熱, 竟日不雨, 遂殺虞。 英雄記曰:虞之見殺, 故常山相孫瑾、掾張逸、張瓚等忠義奮發, 相與就虞, 罵瓚極口, 然後同死。瓚上訓為幽州刺史。瓚遂驕矜, 記過忘善, 多所賊害。英雄記曰:瓚統內外, 衣冠子弟有材秀者, 必抑困使在窮苦之地。或問其故, 荅曰:「今取衣冠家子弟及善士富貴之, 皆自以為職當得之, 不謝人善也。」所寵遇驕恣者, 類多庸兒, 若故卜數師劉緯臺、販繒李移子、賈人樂何當等三人, 與之定兄弟之誓, 自號為伯, 謂三人者為仲叔季, 富皆巨億, 或取其女以配己子, 常稱古者曲周、灌嬰之屬以譬也。虞從事漁陽鮮于輔、齊周、騎都尉鮮于銀等率州兵欲報瓚, 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, 共推柔為烏丸司馬。柔招誘烏丸、鮮卑, 得胡、漢數萬人, 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于潞北, 大破之, 斬丹。袁紹又遣麴義及虞子和, 將兵與輔合擊瓚。瓚軍數敗, 乃走還易京固守。英雄記曰:先是有童謠曰:「燕南垂, 趙北際, 中央不合大如礪, 惟有此中可避世。」瓚以易當之, 乃築京固守。瓚別將有為敵所圍, 義不救也。其言曰:「救一人, 使後將恃救不力戰;今不救此, 後將當念在自勉。」是以袁紹始北擊之時, 瓚南界上別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, 又知必不見救, 是以或自殺其將帥, 或為紹兵所破, 遂令紹軍徑至其門。 臣松之以為童謠之言無不皆驗;至如此記, 似若無徵。謠言之作, 蓋令瓚終始保易, 無事遠略。而瓚因破黃巾之威, 意志張遠, 遂置三州刺史, 圖滅袁氏, 所以致敗也。為圍塹十重, 於塹裏築京, 皆高五六丈, 為樓其上;中塹為京, 特高十丈, 自居焉, 積穀三百萬斛。英雄記曰:瓚諸將家家各作高樓, 樓以千計。瓚作鐵門, 居樓上, 屏去左右, 婢妾侍側, 汲上文書。瓚曰:「昔謂天下事可指麾而定, 今日視之, 非我所決, 不如休兵, 力田畜穀。兵法, 百樓不攻。今吾樓櫓千重, 食盡此穀, 足知天下之事矣。」欲以此弊紹。紹遣將攻之, 連年不能拔。漢晉春秋曰:袁紹與瓚書曰:「孤與足下, 旣有前盟舊要, 申以討亂之誓, 愛過夷、叔, 分著丹青, 謂為流力同仇, 足踵齊、晉, 故解印釋紱, 以北帶南, 分割膏腴, 以奉執事, 此非孤赤情之明驗邪?豈寤足下棄烈士之高義, 尋禍亡之險蹤, 輟而改慮, 以好易怨, 盜遣士馬, 犯暴豫州。始聞甲卒在南, 親臨戰陣, 懼於飛矢迸流, 狂刃橫集, 以重足下之禍, 徒增孤子之咎釁也, 故為薦書懇惻可改悔。而足下超然自逸, 矜其威詐, 謂天罔可吞, 豪雄可滅, 果令貴弟殞於鋒刃之端。斯言猶在於耳, 而足下曾不尋討禍源, 克心罪己, 苟欲逞其無疆之怒, 不顧逆順之津, 匿怨害民, 聘於余躬。遂躍馬控弦, 處我祗上, 毒徧生民, 辜延白骨。孤辭不獲已, 以登界橋之役。是時足下兵氣霆震, 駿馬電發;僕師徒肇合, 機械不嚴, 彊弱殊科, 衆寡異論, 假天之助, 小戰大克, 遂陵躡奔背, 因壘館穀, 此非天威棐諶, 福豐有禮之符表乎?足下志猶未厭, 乃復糾合餘燼, 率我蛑賊, 以焚爇勃海。孤又不獲寧, 用及龍河之師。羸兵前誘, 大軍未濟, 而足下膽破衆散, 不鼓而敗, 兵衆擾亂, 君臣並奔。此又足下之為, 非孤之咎也。自此以後, 禍隙彌深, 孤之師旅不勝其忿, 遂至積尸為京, 頭顱滿野, 愍彼無辜, 未嘗不慨然失涕也。後比得足下書, 辭意婉約, 有改往脩來之言。僕旣欣於舊好克復, 且愍兆民之不寧, 每輒引師南駕, 以順簡書。弗盈一時, 而北邊羽檄之文, 未嘗不至。孤是用痛心疾首, 靡所錯情。夫處三軍之帥, 當列將之任, 宜令怒如嚴霜, 喜如時雨, 臧否好惡, 坦然可觀。而足下二三其德, 彊弱易謀, 急則曲躬, 緩則放逸, 行無定端, 言無質要, 為壯士者固若此乎!旣乃殘殺老弱, 幽土憤怨, 衆叛親離, 孑然無黨。又烏丸、濊貊, 皆足下同州, 僕與之殊俗, 各奮迅激怒, 爭為鋒銳;又東西鮮卑, 舉踵來附。此非孤德所能招, 乃足下驅而致之也。夫當荒危之世, 處干戈之險, 內違同盟之誓, 外失戎狄之心, 兵興州壤, 禍發蕭牆, 將以定霸, 不亦難乎!前以西山陸梁, 出兵平討, 會麴義餘殘, 畏誅逃命, 故遂住大軍, 分兵撲蕩, 此兵孤之前行, 乃界橋搴旗拔壘, 先登制敵者也。始聞足下鐫金紆紫, 命以元帥, 謂當因茲奮發, 以報孟明之耻, 是故戰夫引領, 竦望旌斾, 怪遂含光匿影, 寂爾無聞, 卒臻屠滅, 相為惜之。夫有平天下之怒, 希長世之功, 權御師徒, 帶養戎馬, 叛者無討, 服者不收, 威懷並喪, 何以立名?今舊京克復, 天罔云補, 罪人斯亡, 忠幹翼化, 華夏儼然, 望於穆之作, 將戢干戈, 放散牛馬, 足下獨何守區區之士, 保軍內之廣, 甘惡名以速朽, 亡令德之乆長?壯而籌之, 非良策也。宜釋憾除嫌, 敦我舊好。若斯言之玷, 皇天是聞。」瓚不荅, 而增脩戎備。謂關靖曰:「當今四方虎爭, 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。袁本初其若我何!」建安四年, 紹悉軍圍之。瓚遣子求救於黑山賊, 復欲自將突騎直出, 傍西南山, 擁黑山之衆, 陸梁, 橫斷紹後。長史關靖說瓚曰:「今將軍將士皆已土崩瓦解, 其所以能相守持者, 顧戀其居處老小, 以將軍為主耳。將軍堅守曠日, 袁紹要當自退;自退之後, 四方之衆必復可合也。若將軍今舍之而去, 軍無鎮重, 易京之危, 可立待也。將軍失本, 孤在草野, 何所成邪!」瓚遂止不出。英雄記曰:關靖字士起, 太原人。本酷吏也, 諂而無大謀, 特為瓚所信幸。救至, 欲內外擊紹。遣人與子書, 克期兵至, 舉火為應。典略曰:瓚遣行人文則齎書告子續曰:「袁氏之攻, 似若神鬼, 鼓角鳴於地中, 梯衝舞吾樓上。日窮月踧, 無所聊賴。汝當碎首於張燕, 速致輕騎, 到者當起烽火於北, 吾當從內出。不然, 吾亡之後, 天下雖廣, 汝欲求安足之地, 其可得乎!」 獻帝春秋曰:瓚夢薊城崩, 知必敗, 乃遣間使與續書。紹候者得之, 使陳琳更其書曰:「蓋聞在昔衰周之世, 僵戶流血, 以為不然, 豈意今日身當其衝!」其餘語與典略所載同。紹候者得其書, 如期舉火。瓚以為救兵至, 遂出欲戰。紹設伏擊, 大破之, 復還守。紹為地道, 突壞其樓, 稍至中京。英雄記曰:袁紹分部攻者掘地為道, 穿穴其樓下, 稍稍施木柱之, 度足達半, 便燒所施之柱, 樓輒傾倒。瓚自知必敗, 盡殺其妻子, 乃自殺。漢晉春秋曰:關靖曰:「吾聞君子陷人於危, 必同其難, 豈可獨生乎!」乃策馬赴紹軍而死。紹悉送其首於許。
鮮于輔將其衆奉王命。以輔為建忠將軍, 督幽州六郡。太祖與袁紹相拒於官渡, 閻柔遣使詣太祖受事, 遷護烏丸校尉。而輔身詣太祖, 拜左渡遼將軍, 封亭侯, 遣還鎮撫本州。魏略曰:輔從太祖於官渡。袁紹破走, 太祖喜, 顧謂輔曰:「如前歲本初送公孫瓚頭來, 孤自視忽然耳, 而今克之。此旣天意, 亦二三子之力。」太祖破南皮, 柔將部曲及鮮卑獻名馬以奉軍, 從征三郡烏丸, 以功封關內侯。魏略曰:太祖甚愛閻柔, 每謂之曰:「我視卿如子, 亦欲卿視我如父也。」柔由此自託於五官將, 如兄弟。輔亦率其衆從。文帝踐阼, 拜輔虎牙將軍, 柔渡遼將軍, 皆進封縣侯。位特進。

陶謙傳
陶謙字恭祖, 丹楊人。吳書曰:謙父, 故餘姚長。謙少孤, 始以不羈聞於縣中。年十四, 猶綴帛為幡, 乘竹馬而戲, 邑中兒僮皆隨之。故蒼梧太守同縣甘公出遇之塗, 見其容貌, 異而呼之, 住車與語, 甚恱, 因許妻以女。甘公夫人聞之, 怒曰:「妾聞陶家兒敖戲無度, 如何以女許之?」公曰:「彼有奇表, 長必大成。」遂妻之。少好學, 為諸生, 仕州邵, 舉茂才, 除盧令, 吳書曰:謙性剛直, 有大節, 少察孝廉, 拜尚書郎, 除舒令。郡守張磐, 同郡先輩, 與謙父友意殊親之, 而謙恥為之屈。與衆還城, 因以公事進見, 坐罷, 磐常私還入與謙飲宴, 或拒不為留。常以舞屬謙, 謙不為起, 固彊之;及舞, 又不轉。磐曰:「不當轉邪?」曰:「不可轉, 轉則勝人。」由是不樂, 卒以搆隙。謙在官清白, 無以糾舉, 祠靈星, 有贏錢五百, 欲以臧之。謙委官而去。遷幽州剌史, 徵拜議郎, 參車騎將軍張溫軍事, 西討韓遂。吳書曰:會西羌寇邊, 皇甫嵩為征西將軍, 表請武將。召拜謙楊武都尉, 與嵩征羌, 大破之。後邊章、韓遂為亂, 司空張溫銜命征討;又請謙為參軍事, 接遇甚厚, 而謙輕其行事, 心懷不服。及軍罷還, 百寮高會, 溫屬謙行酒, 謙衆辱溫。溫怒, 徙謙於邊。或說溫曰:「陶恭祖本以材略見重於公, 一朝以醉飲過失, 不蒙容貸, 遠棄不毛, 厚德不終, 四方人士安所歸望!不如釋憾除恨, 克復初分, 於以遠聞德美。」溫然其言, 乃追還謙。謙至, 或又謂謙曰:「足下輕辱三公, 罪自己作, 今蒙釋宥, 德莫厚矣;宜降志卑辭以謝之。」謙曰:「諾。」又謂溫曰:「陶恭祖今深自罪責, 思在變革。謝天子禮畢, 必詣公門。公宜見之, 以慰其意。」時溫於宮門見謙, 謙仰曰:「謙自謝朝廷, 豈為公邪?」溫曰:「恭祖癡病尚未除邪?」遂為之置酒, 待之如初。會徐州黃巾起, 以謙為徐州剌史, 擊黃巾, 破走之。董卓之亂, 州郡起兵, 天子都長安, 四方斷絕, 謙遣使間行致貢獻, 遷安東將軍、徐州牧, 封溧陽侯。是時, 徐州百姓殷盛, 穀米封贍, 流民多歸之。而謙背道任情:廣陵太守琅邪趙昱, 徐方名士也, 以忠直見疏;謝承漢書曰:昱年十三, 母嘗病, 經涉三月。昱慘戚消瘠, 至目不交睫, 握粟出卜, 祈禱泣血, 鄉黨稱其孝。就處士東莞綦毌君受公羊傳, 兼該羣業。至歷年潛志, 不闚園圃, 親疏希見其面。時入定省父母, 須臾即還。高絜廉正, 抱禮而立, 清英儼恪, 莫干其志;旌善以興化, 彈邪以矯俗。州郡請召, 常稱病不應。國相檀謨、陳遵比召, 不起;或興盛怒, 終不迴意。舉孝廉, 除莒長, 宣揚五教, 政為國表。會黃巾作亂, 陸梁五郡, 郡縣發兵, 以為先辦。徐州刺史巴祗表功第一, 當受遷賞, 昱深以為恥, 委官還家。徐州牧陶謙初辟別駕從事, 辭疾遜遁。謙重令楊州從事會稽吳範宣旨, 昱守意不移;欲威以刑罰, 然後乃起。舉茂才, 遷廣陵太守。賊笮融從臨淮見討, 迸入郡界, 昱將兵拒戰, 敗績, 見害。曹宏等, 讒慝小人也, 謙親任之。刑政失和, 良善多被其害, 由是漸亂。下邳闕宣自稱天子, 謙初與合從寇鈔, 後遂殺宣, 并其衆。

初平四年, 太祖征謙, 攻拔十餘城, 至彭城大戰。謙兵敗走, 死者萬數, 泗水為之不流。謙退守剡。太祖以糧少引軍還。吳書曰:曹公父於泰山被殺, 歸咎於謙。欲伐謙而畏其彊, 乃表令州郡一時罷兵。詔曰:「今海內擾攘, 州郡起兵, 征夫勞瘁, 寇難未弭, 或將吏不良, 因緣討捕, 侵侮黎民, 離害者衆;風聲流聞, 震蕩城邑, 丘牆懼於橫暴, 貞良化為羣惡, 此何異乎抱薪救焚, 扇火止沸哉!今四民流移, 託身佗方, 攜白首於山野, 棄稚子於溝壑, 顧故鄉而哀歎, 向阡陌而流涕, 饑厄困苦, 亦已甚矣。雖悔往者之迷謬, 思奉教於今日, 然兵連衆結, 鋒鏑布野, 恐一朝解散, 夕見係虜, 是以阻兵屯據, 欲止而不敢散也。詔書到, 其各罷遣甲士, 還親農桑, 惟留常員吏以供官署, 慰示遠近, 咸使聞知。」謙被詔, 乃上書曰:「臣聞懷遠柔服, 非德不集;克難平亂, 非兵不濟。是以涿鹿、版泉、三苗之野有五帝之師, 有扈、鬼方、商、奄四國有王者之伐, 自古在昔, 未有不揚威以弭亂, 震武以止暴者也。臣前初以黃巾亂治, 受策長驅, 匪遑啟處。雖憲章勑戒, 奉宣威靈, 敬行天誅, 每伐輒克, 然妖寇類衆, 殊不畏死, 父兄殲殪, 子弟羣起, 治屯連兵, 至今為患。若承命解甲, 弱國自虛, 釋武備以資亂, 損官威以益寇, 今日兵罷, 明日難必至, 上忝朝廷寵授之本, 下令羣凶日月滋蔓, 非所以彊幹弱枝遏惡止亂之務也。臣雖愚蔽, 忠恕不昭, 抱恩念報, 所不忍行。輒勒部曲, 申令警備。出芟彊寇, 惟力是視, 入宣德澤, 躬奉職事效微勞, 以贖罪負。」又曰:「華夏沸擾, 于今未弭, 包茅不入, 職貢多闕, 寤寐憂歎, 無日敢寧。誠思貢獻必至, 薦羞獲通, 然後銷鋒解甲, 臣之願也。臣前調穀百萬斛, 已在水次, 輒勑兵衞送。」曹公得謙上事, 知不罷兵。乃進攻彭城, 多殺人民。謙引兵擊之, 青州刺史田楷亦以兵救謙。公引兵還。 臣松之案:此時天子在長安, 曹公尚未秉政。罷兵之詔, 不得由曹氏出。

興平元年, 復東征, 略定琅邪、東海諸縣。謙恐, 欲走歸丹楊。會張邈叛迎呂布, 太祖還擊布。是歲, 謙病死。吳書曰:謙死時, 年六十三, 張昭等為之哀辭曰:「猗歟使君, 君侯將軍, 膺秉懿德, 允武允文, 體足剛直, 守以溫仁。令舒及盧, 遺愛于民;牧幽曁徐, 甘棠是均。憬憬夷貊, 賴侯以清;蠢蠢妖寇, 匪侯不寧。唯帝念績, 爵命以章, 旣牧且侯, 啟土溧陽。遂升上將, 受號安東, 將平世難, 社稷是崇。降年不永, 奄忽殂薨, 喪覆失恃, 民知困窮。曾不旬日, 五郡潰崩, 哀我人斯, 將誰仰憑?追思靡及, 仰叫皇穹。嗚呼哀哉!」謙二子:商、應, 皆不仕。

張楊傳
張楊字稚叔, 雲中人也。以武勇給并州, 為武猛從事。靈帝末, 天下亂, 帝以所寵小黃門蹇碩為西園上軍校尉, 軍京都, 欲以御四方, 徵天下豪傑以為偏裨。太祖及袁紹等皆為校尉, 屬之。靈帝紀曰:以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, 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, 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, 趙融、馮芳為助軍校尉, 夏牟、淳于瓊為左右校尉。并州刺史丁原遣楊將兵詣碩, 為假司馬。靈帝崩, 碩為何進所殺。楊復為進所遣, 歸本州募兵, 得千餘人, 因留上黨, 擊山賊。進敗, 董卓作亂。楊遂以所將攻上黨太守於壺關, 不下, 略諸縣, 衆至數千人。山東兵起, 欲誅卓。袁紹至河內, 楊與紹合, 復與匈奴單于於夫羅屯漳水。單于欲叛, 紹、楊不從。單于執楊與俱去, 紹使將麴義追擊於鄴南, 破之。單于執楊至黎陽, 攻破渡遼將軍耿祉軍, 衆復振。卓以楊為建義將軍、河內太守。天子之在河東, 楊將兵控安邑, 拜安國將軍, 封晉陽侯。楊欲迎天子還洛, 諸將不聽;楊還野王。建安元年, 楊奉、董承、韓暹挾天子還舊京, 糧乏。楊以糧迎道路, 遂至洛陽。謂諸將曰:「天子當與天下共之, 幸有公卿大臣, 楊當捍外難, 何事京都?」遂還野王。即拜為大司馬。英雄記曰:楊性仁和, 無威刑。下人謀反, 發覺, 對之涕泣, 輒原不問。楊素與呂布善。太祖之圍布, 楊欲救之, 不能。乃出兵東市, 遙為之勢。其將楊醜殺楊以應太祖, 楊將眭固殺醜, 將其衆, 欲北合袁紹。太祖遣史渙邀擊, 破之於犬城, 斬固, 盡收其衆也。典略曰:固字白兎, 旣殺楊醜, 軍屯射犬。時有巫誡固曰:「將軍字兎而此邑名犬, 兎見犬, 其勢必驚, 宜急移去。」固不從, 遂戰死。

公孫度傳
公孫度字升濟, 本遼東襄平人也。度父延, 避吏居玄菟, 任度為郡吏。時玄菟太守公孫琙, 子豹, 年十八歲, 早死。度少時名豹, 又與琙子同年, 琙見而親愛之, 遣就師學, 為取妻。後舉有道, 除尚書郎, 稍遷州刺史, 以謠言免。同郡徐榮為董卓中郎將, 薦度為遼東太守。度起玄菟小吏, 為遼東郡所輕。先時, 屬國公孫昭守襄平令, 召度子康為伍長。度到官, 收昭, 笞殺於襄平市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無恩, 皆以法誅, 所夷滅百餘家, 郡中震慄。東伐高句驪, 西擊烏丸, 威行海外。
初平元年, 度知中國擾攘, 語所親吏柳毅、陽儀等曰:「漢祚將絕, 當與諸卿圖王耳。」魏書曰:度語毅、儀:「讖書云孫登當為天子, 太守姓公孫, 字升濟, 升即登也。」時襄平延里社生大石, 長丈餘, 下有三小石為之足。或謂度曰:「此漢宣帝冠石之祥, 而里名與先君同。社主土地, 明當有土地, 而三公為輔也。」度益喜。故河內太守李敏, 郡中知名, 惡度所為, 恐為所害, 乃將家屬入于海。度大怒, 掘其父冢, 剖棺焚屍, 誅其宗族。晉陽秋曰:敏子追求敏, 出塞, 越二十餘年不娶。州里徐邈責之曰:「不孝莫大於無後, 何可終身不娶乎!」乃娶妻, 生子胤而遣妻, 常如居喪之禮, 不勝憂, 數年而卒。胤生不識父母, 及有識, 蔬食哀戚亦如三年之喪。以祖父不知存亡, 設主奉之。由是知名, 仕至司徒。 臣松之案:本傳云敏將家入海, 而復與子相失, 未詳其故。分遼東郡為遼西、中遼郡, 置太守。越海收東萊諸縣, 置營州刺史。自立為遼東侯、平州牧, 追封父延為建義侯。立漢二祖廟, 承制設壇墠於襄平城南, 郊祀天地, 籍田, 治兵, 乘鸞路, 九旒, 旄頭羽騎。太祖表度為武威將軍, 封永寧鄉侯, 度曰:「我王遼東, 何永寧也!」藏印綬武庫。度死, 子康嗣位, 以永寧鄉侯封弟恭。是歲建安九年也。

十二年, 太祖征三郡烏丸, 屠柳城。袁尚等奔遼東, 康斬送尚首。語在武紀。封康襄平侯, 拜左將軍。康死, 子晃、淵等皆小, 衆立恭為遼東太守。文帝踐阼, 遣使即拜恭為車騎將軍、假節, 封平郭侯;追贈康大司馬。

, 恭病陰消為閹人, 劣弱不能治國。太和二年, 淵脅奪恭位。明帝即拜淵揚烈將軍、遼東太守。淵遣使南通孫權, 往來賂遺。吳書載淵表權曰:「臣伏惟遭天地反易, 遇無妄之運;王路未夷, 傾側擾攘。自先人以來, 歷事漢、魏, 階緣際會, 為國效節, 繼世享任, 得守藩表, 猶知符命未有攸歸。每感厚恩, 頻辱顯使, 退念人臣交不越境, 是以固守所執, 拒違前使。雖義無二信, 敢忘大恩!陛下鎮撫, 長存小國, 前後裴校尉、葛都尉等到, 奉被勑誡, 聖旨彌密, 重紈累素, 幽明備著, 所以申示之事, 言提其耳。臣晝則謳吟, 宵則發夢, 終身誦之, 志不知足。季末凶荒, 乾坤否塞, 兵革未戢, 人民蕩析。仰此天命將有眷顧, 私從一隅永瞻雲日。今魏家不能採錄忠善, 襃功臣之後, 乃令讒譌得行其志, 聽幽州刺史、東萊太守誑誤之言, 猥興州兵, 圖害臣郡。臣不負魏, 而魏絕之。蓋聞人臣有去就之分;田饒適齊, 樂毅走趙, 以不得事主, 故保有道之君;陳平、耿況亦覩時變, 卒歸於漢, 勒名帝籍。伏惟陛下德不再出, 時不世遇, 是以慺慺懷慕自納, 望遠視險, 有如近易。誠願神謨蚤定洪業, 奮六師之勢, 收河、洛之地, 為聖代宗。天下幸甚!」 魏略曰:國家知淵兩端, 而思遼東吏民為淵所誤。故公文下遼東, 因赦之曰:「告遼東、玄菟將校吏民:逆賊孫權遭遇亂階, 因其先人劫略州郡, 遂成羣凶, 自擅江表, 含垢藏疾。其可化, 故割地王權, 使南面稱孤, 位以上將, 禮以九命。權親叉手, 北向稽顙。假人臣之寵, 受人臣之榮, 未有如權者也。狼子野心, 告令難移, 卒歸反覆, 背恩叛主, 滔天逆神, 乃敢僭號。恃江湖之險阻, 王誅未加。比年已來, 復遠遣船, 越渡大海, 多持貨物, 誑誘邊民。邊民無知, 與之交關。長吏以下莫肯禁止, 至使周賀浮舟百艘, 沈滯津岸, 貿遷有無。旣不疑拒, 齎以名馬, 又使宿舒隨賀通好。十室之邑, 猶有忠信, 陷君於惡, 春秋所書也。今遼東、玄菟奉事國朝, 紆青拖紫, 以千百為數, 戴纚垂纓, 咸佩印綬, 曾無匡正納善之言。龜玉毀於匵, 虎兕出於匣, 是誰之過歟?國朝為子大夫羞之!昔狐突有言:『父教子貳, 何以事君?策名委質, 貳乃辟也。』今乃阿順邪謀, 脅從姦惑, 豈獨父兄之教不詳, 子弟之舉習非而已哉!若苗穢害田, 隨風烈火, 芝艾俱焚, 安能自別乎?且又此事固然易見, 不及鑒古成敗, 書傳所載也。江南海北有萬里之限, 遼東君臣無怵惕之患, 利則利所不利, 貴則義所不貴, 此為厭安樂之居, 求危亡之禍, 賤忠貞之節, 重背叛之名。蠻、貊之長, 猶知愛禮, 以此事人, 亦難為顏!且又宿舒無罪, 擠使入吳, 奉不義之使, 始與家訣, 涕泣而行。及至賀死之日, 覆衆成山, 舒雖脫死, 魂魄離身。何所逼迫, 乃至於此!今忠臣烈將, 咸忿遼東反覆攜貳, 皆欲乘桴浮海, 期於肆意。朕為天下父母, 加念天下新定, 旣不欲勞動干戈, 遠涉大川, 費役如彼, 又悼邊陲遺餘黎民, 迷誤如此, 故遣郎中衞慎、邵瑁等且先奉詔示意。若股肱忠良, 能效節立信以輔時君, 反邪就正以建大功, 福莫大焉。儻恐自嫌已為惡逆所見染汙, 不敢倡言, 永懷伊戚。其諸與賊使交通, 皆赦除之, 與之更始。」權遣使張彌、許晏等, 齎金玉珍寶, 立淵為燕王。淵亦恐權遠不可恃, 且貪貨物, 誘致其使, 悉斬送彌、晏等首, 魏略載淵表曰:「臣前遣校尉宿舒、郎中令孫綜, 甘言厚禮, 以誘吳賊。幸賴天道福助大魏, 使此賊虜暗然迷惑, 違戾羣下, 不從衆諫, 承信臣言, 遠遣船使, 多將士卒, 來致封拜。臣之所執, 得如本志, 雖憂罪釁, 私懷幸甚。賊衆本號萬人, 舒、綜伺察, 可七八千人, 到沓津。偽使者張彌、許晏與中郎將萬泰、校尉裴潛將吏兵四百餘人, 齎文書命服什物, 下到臣郡。泰、潛別齎致遺貨物, 欲因市馬。軍將賀達、虞咨領餘衆在船所。臣本欲須涼節乃取彌等, 而彌等人兵衆多, 見臣不便承受吳命, 意有猜疑。懼其死作, 變態妄生, 即進兵圍取, 斬彌、晏、泰、潛等首級。其吏從兵衆, 皆士伍小人, 給使東西, 不得自由, 面縛乞降, 不忍誅殺, 輒聽納受, 徙充邊城。別遣將韓起等率將三軍, 馳行至沓。使領長史柳遠設賔主禮誘請達、咨, 三軍潛伏以待其下, 又驅羣馬貨物, 欲與交市。達、咨懷疑不下, 使諸市買者五六百人下, 欲交市。起等金鼓始震, 鋒矢亂發, 斬首三百餘級, 被創赴水沒溺者可二百餘人, 其散走山谷, 來歸降及藏竄饑餓死者, 不在數中。得銀印、銅印、兵器、資貨, 不可勝數。謹遣西曹掾公孫珩奉送賊權所假臣節、印綬、符策、九錫、什物, 及彌等偽節、印綬、首級。」又曰:「宿舒、孫綜前到吳, 賊權問臣家內小大, 舒、綜對臣有三息, 脩別屬亡弟。權敢姦巧, 便擅拜命。謹封送印綬、符策。臣雖無昔人洗耳之風, 慙為賊權汙損所加, 旣行天誅, 猶有餘忿。」又曰:「臣父康, 昔殺權使, 結為讎隙。今乃譎欺, 遣使誘致, 令權傾心, 虛國竭祿, 遠命上卿, 寵授極位, 震動南土, 備盡禮數。又權待舒、綜, 契闊委曲, 君臣上下, 畢歡竭情。而令四使見殺, 梟示萬里, 士衆流離, 屠戮津渚, 慙恥遠布, 痛辱彌天。權之怨疾, 將刻肌骨。若天衰其業, 使至喪隕, 權將內傷憤激而死。若期運未訖, 將播毒螫, 必恐長虵來為寇害。徐州諸屯及城陽諸郡, 與相接近, 如有船衆後年向海門, 得其消息, 乞速告臣, 使得備豫。」又曰:「臣門戶受恩, 實深實重, 自臣承攝即事以來, 連被榮寵, 殊特無量, 分當隕越, 竭力致死。而臣狂愚, 意計迷闇, 不即禽賊, 以至見疑。前章表所陳情趣事勢, 實但欲罷弊此賊, 使困自絕, 誠不敢背累世之恩, 附僭盜之虜也。而後愛憎之人, 緣事加誣, 偽生節目, 卒令明聽疑於市虎, 移恩改愛, 興動威怒, 幾至沈沒, 長為負忝。幸賴慈恩, 猶垂三宥, 使得補過, 解除愆責。如天威遠加, 不見假借, 早當麋碎, 辱先廢祀, 何緣自明, 建此微功。臣旣喜於事捷, 得自申展, 悲於疇昔, 至此變故, 餘怖踊躍, 未敢便寧。唯陛下旣崇春日生全之仁, 除忿塞隙, 抑弭纖介, 推今亮往, 察臣本心, 長令抱戴, 銜分三泉。」又曰:「臣被服光榮, 恩情未報, 而以罪釁, 自招譴怒, 分當即戮, 為衆社戒。所以越典詭常, 偽通於吳, 誠自念窮迫, 報效未立, 而為天威督罰所加, 長恐奄忽, 不得自洗。故敢自闕替廢於一年, 遣使誘吳, 知其必來, 權之求郡, 積有年歲, 初無倡荅一言之應, 今權得使, 來必不疑, 至此一舉, 果如所規, 上卿大衆, 翕赫豐盛, 財貨賂遺, 傾國極位, 到見禽取, 流離死亡千有餘人, 滅絕不反。此誠暴猾賊之鋒, 摧矜夸之巧, 昭示天下, 破損其業, 足以慙之矣。臣之慺慺念效於國, 雖有非常之過, 亦有非常之功, 願陛下原其踰闕之愆, 采其豪毛之善, 使得國恩保全終始矣。」明帝於是拜淵大司馬, 封樂浪公, 持節、領郡如故。魏名臣奏載中領軍夏侯獻表曰:「公孫淵昔年敢違王命, 廢絕計貢者, 實挾兩端。旣恃阻險, 又怙孫權。故敢跋扈, 恣睢海外。宿舒親見賊權軍衆府庫, 知其弱少不足憑恃, 是以決計斬賊之使。又高句麗、濊貊與淵為仇, 並為寇鈔。今外失吳援, 內有胡寇, 心知國家能從陸道, 勢不得不懷惶懼之心。因斯之時, 宜遣使示以禍福。奉車都尉鬷弘, 武皇帝時始奉使命, 開通道路。文皇帝即位, 欲通使命, 遣弘將妻子還歸鄉里, 賜其車、牛, 絹百匹。弘以受恩, 歸死國朝, 無有還意, 乞留妻子, 身奉使命。公孫康遂稱臣妾。以弘奉使稱意, 賜爵關內侯。弘性果烈, 乃心於國, 夙夜拳拳, 念自竭效。冠族子孫, 少好學問, 博通書記, 多所關涉, 口論速捷, 辯而不俗, 附依典誥若出胷臆, 加仕本郡常在人右, 彼方士人素所敬服。若當遣使, 以為可使弘行。弘乃自舊土, 習其國俗, 為說利害, 辯足以動其意, 明足以見其事, 才足以行之, 辭足以見信。若其計從, 雖酈生之降齊王, 陸賈之說尉他, 亦無以遠過也。欲進遠路, 不宜釋騏驥;將已篤疾, 不宜廢扁鵲。願察愚言也。」使者至, 淵設甲兵為軍陣, 出見使者, 又數對國中賔客出惡言。吳書曰:魏遣使者傅容、聶夔拜淵為樂浪公。淵計吏從洛陽還, 語淵曰:「使者左駿伯, 使皆擇勇力者, 非凡人也。」淵由是疑怖。容、夔至, 住學館中。淵先以步騎圍之, 乃入受拜。容、夔大怖, 由是還洛言狀。景初元年, 乃遣幽州刺史毌丘儉等齎璽書徵淵。淵遂發兵, 逆於遼隧, 與儉等戰。儉等不利而還。淵遂自立為燕王, 置百官有司。遣使者持節, 假鮮卑單于璽, 封拜邊民, 誘呼鮮卑, 侵擾北方。魏書曰:淵知此變非獨出儉, 遂為備。遣使謝吳, 自稱燕王, 求為與國。然猶令官屬上書自直於魏曰:「大司馬長史臣郭昕、參軍臣柳浦等七百八十九人言:奉被今年七月己卯詔書, 伏讀懇切, 精魄散越, 不知身命所當投措!昕等伏自惟省, 螻蟻小醜, 器非時用, 遭值千載, 被受公孫淵祖考以來光明之德, 惠澤沾渥, 滋潤榮華, 無尺寸之功, 有負乘之累;遂蒙襃獎, 登名天府, 並以駑蹇附龍託驥, 紆青拖紫, 飛騰雲梯, 感恩惟報, 死不擇地。臣等聞明君在上, 聽政采言, 人臣在下, 得無隱情, 是以因緣訴讓, 冐犯愬寃。郡在藩表, 密邇不羈, 平昔三州, 轉輸費調, 以供賞賜, 歲用累億, 虛耗中國。然猶跋扈, 虔劉邊陲, 烽火相望, 羽檄相逮, 城門晝閉, 路無行人, 州郡兵戈, 奔散覆沒。淵祖父度初來臨郡, 承受荒殘, 開日月之光, 建神武之略, 聚烏合之民, 埽地為業, 威震燿于殊俗, 德澤被于羣生。遼土之不壞, 實度是賴。孔子曰:『微管仲, 吾其被髮左衽。』向不遭度, 則郡早為丘墟, 而民係於虜廷矣。遺風餘愛, 永存不朽。度旣薨殂, 吏民感慕, 欣戴子康, 尊而奉之。康踐統洪緒, 克壯徽猷, 文昭武烈, 邁德種仁;乃心京輦, 翼翼虔恭, 佐國平亂, 效績紛紜, 功隆事大, 勳藏王府。度、康當值武皇帝休明之會, 合策名之計, 夾輔漢室, 降身委質, 卑己事魏。匪處小厭大, 畏而服焉, 乃慕託高風, 懷仰盛懿也。武皇帝亦虛心接納, 待以不次, 功無巨細, 每不見忘。又命之曰:『海北土地割以付君, 世世子孫實得有之。』皇天后土, 實聞德音。臣庶小大豫在下風, 奉以周旋, 不敢失墜。淵生有蘭石之姿, 少含愷悌之訓, 允文允武, 忠惠且直;生民欽仰, 莫弗懷愛。淵纂戎祖考, 君臨萬民, 為國以禮, 淑化流行, 獨見先覩, 羅結遐方, 勤王之義, 視險如夷, 世載忠亮, 不隕厥名。孫權慕義, 不遠萬里, 連年遣使, 欲自結援, 雖見絕殺, 不念舊怨, 纖纖往來, 求成恩好。淵執節彌固, 不為利迴, 守志匪石, 確乎彌堅。猶懼丹心未見保明, 乃卑辭厚幣, 誘致權使, 梟截獻馘, 以示無二。吳雖在遠, 水道通利, 舉帆便至, 無所隔限。淵不顧敵讎之深, 念存人臣之節, 絕彊吳之歡, 昭事魏之心, 靈祇明鑒, 普天咸聞。陛下嘉美洪烈, 懿茲武功, 誕錫休命, 寵亞齊、魯, 下及陪臣, 普受介福。誠以天覆之恩, 當卒終始, 得竭股肱, 永保祿位, 不虞一旦, 橫被殘酷。惟育養之厚, 念積累之效, 悲思不遂, 痛切見棄, 舉國號咷, 拊膺泣血。夫三軍所伐, 蠻夷戎狄驕逸不虔, 於是致武, 不聞義國, 反受誅討。蓋聖王之制, 五服之域, 有不供職, 則脩文德, 而又不至, 然後征伐。淵小心翼翼, 恪恭于位, 勤事奉上, 可謂勉矣。盡忠竭節, 還被患禍。小弁之作, 離騷之興, 皆由此也。就或佞邪, 盜言孔甘, 猶當清覽, 憎而知善;讒巧似直, 惑亂聖聽, 尚望文告, 使知所由。若信有罪, 當垂三宥;若不改寤, 計功減降, 當在八議。而潛軍伺襲, 大兵奄至, 舞戈長驅, 衝擊遼土。犬馬惡死, 況於人類!吏民昧死, 挫辱王師。淵雖冤枉, 方臨危殆, 猶恃聖恩, 悵然重奔必姦臣矯制, 妄肆威虐, 乃謂臣等曰:『漢安帝建光元年, 遼東屬國都尉龐奮, 受二月乙未詔書, 曰收幽州刺史馮煥、玄菟太守姚光。推案無乙未詔書, 遣侍御史幽州牧考姦臣矯制者。今刺史或儻謬承矯制乎?』臣等議:以為刺史興兵, 搖動天下, 殆非矯制, 必是詔命。淵乃俛仰歎息, 自傷無罪。深惟土地所以養人, 竊慕古公杖策之岐, 乃欲投冠釋紱, 逝歸林麓。臣等維持, 誓之以死, 屯守府門, 不聽所執。而七營虎士, 五部蠻夷, 各懷素飽, 不謀同心, 奮臂大呼, 排門遁出。近郊農民釋其耨鎛, 伐薪制梃, 改案為櫓, 奔馳赴難, 軍旅行成, 雖蹈湯火, 死不顧生。淵雖見孤棄, 怨而不怒, 比遣勑軍, 勿得干犯, 及手書告語, 懇惻至誠。而吏士凶悍, 不可解散, 期於畢命, 投死無悔。淵懼吏士不從教令, 乃躬馳騖, 自往化解, 僅乃止之。一飯之惠, 匹夫所死, 況淵累葉信結百姓, 恩著民心。自先帝初興, 爰曁陛下, 榮淵累葉, 豐功懿德, 策名襃揚, 辯著廊廟, 勝衣舉履, 誦詠明文, 以為口實。埋而掘之, 古人所恥。小白、重耳衰世諸侯, 猶慕著信, 以隆霸業。詩美文王作孚萬邦, 論語稱仲尼去食存信;信之為德, 固亦大矣。今吳、蜀共帝, 鼎足而居, 天下搖蕩, 無所統一, 臣等每為陛下懼此危心。淵據金城之固, 仗和睦之民, 國殷兵強, 可以橫行。策名委質, 守死善道, 忠至義盡, 為九州表。方今二敵闚𨵦, 未知孰定, 是之不戒, 而淵是害。茹柔吐剛, 非王者之道也。臣等雖鄙, 誠竊恥之。若無天乎, 臣一郡吉凶, 尚未可知;若云有天, 亦何懼焉!臣等聞仕於家者, 二世則主之, 三世則君之。臣等生於荒裔之土, 出於圭竇之中, 無大援於魏, 世隷於公孫氏, 報生與賜, 在於死力。昔蒯通言直, 漢祖赦其誅;鄭詹辭順, 晉文原其死。臣等頑愚, 不達大節, 苟執一介, 披露肝膽, 言逆龍鱗, 罪當萬死。惟陛下恢崇撫育, 亮其控告, 使疏遠之臣永有保恃。」

二年春, 遣太尉司馬宣王征淵。六月, 軍至遼東。漢晉春秋曰:公孫淵自立, 稱紹漢元年。聞魏人將討, 復稱臣於吳, 乞兵北伐以自救。吳人欲戮其使, 羊衜曰:「不可, 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。不如因而厚之, 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。若魏伐淵不克, 而我軍遠赴, 是恩結遐夷, 義蓋萬里, 若兵連不解, 首尾離隔, 則我虜其傍郡, 驅略而歸, 亦足以致天之罰, 報雪曩事矣。」權曰:「善」。乃勒兵大出。謂淵使曰:「請俟後問, 當從簡書, 必與弟同休戚, 共存亡, 雖隕于中原, 吾所甘心也。」又曰:「司馬懿所向無前, 深為弟憂也。」淵遣將軍卑衍、楊祚等步騎數萬屯遼隧, 圍塹二十餘里。宣王軍至, 令衍逆戰。宣王遣將軍胡遵等擊破之。宣王令軍穿圍, 引兵東南向, 而急東北, 即趨襄平。衍等恐襄平無守, 夜走。諸軍進至首山, 淵復遣衍等迎軍殊死戰。復擊, 大破之, 遂進軍造城下, 為圍塹。會霖雨三十餘日, 遼水暴長, 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。雨霽, 起土山、脩櫓, 為發石連弩射城中。淵窘急。糧盡, 人相食, 死者甚多。將軍楊祚等降。八月丙寅夜, 大流星長數十丈, 從首山東北墜襄平城東南。壬午, 淵衆潰, 與其子脩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, 大兵急擊之, 當流星所墜處斬淵父子。城破, 斬相國以下首級以千數, 傳淵首洛陽, 遼東、帶方、樂浪、玄菟悉平。
, 淵家數有怪, 犬冠幘絳衣上屋, 炊有小兒蒸死甑中。襄平北巿生肉, 長圍各數尺, 有頭目口喙, 無手足而動搖。占曰:「有形不成, 有體無聲, 其國滅亡。」始度以中平六年據遼東, 至淵三世, 凡五十年而滅。魏略曰:始淵兄晃為恭任子, 在洛, 聞淵劫奪恭位, 謂淵終不可保, 數自表聞, 欲令國家討淵。帝以淵已秉權, 故因而撫之。及淵叛, 遂以國法繫晃。晃雖有前言不坐, 然內以骨肉, 知淵破則己從及。淵首到, 晃自審必死, 與其子相對啼哭。時上亦欲活之, 而有司以為不可, 遂殺之。

張燕
張燕, 常山真定人也, 本姓褚。黃巾起, 燕合聚少年為羣盜, 在山澤間轉攻, 還真定, 衆萬餘人。博陵張牛角亦起衆, 自號將兵從事, 與燕合。燕推牛角為帥, 俱攻癭陶。牛角為飛矢所中, 被創且死, 令衆奉燕, 告曰:「必以燕為帥。」牛角死, 衆奉燕, 故改姓張。燕剽捍捷速過人, 故軍中號曰飛燕。其後人衆寖廣, 常山、趙郡、中山、上黨、河內諸山谷皆相通, 其小帥孫輕、王當等, 各以部衆從燕, 衆至百萬, 號曰黑山。靈帝不能征, 河北諸郡被其害。燕遣人至京都乞降, 拜燕平難中郎將。九州春秋曰:張角之反也, 黑山、白波、黃龍、左校、牛角、五鹿、羝根、苦蝤、劉石、平漢、大洪、司隷、緣城、羅市、雷公、浮雲、飛燕、白爵、楊鳳、于毒等各起兵, 大者二三萬, 小者不減數千。靈帝不能討, 乃遣使拜楊鳳為黑山校尉, 領諸山賊, 得舉孝廉計吏。後遂彌漫, 不可復數。 典略曰:黑山、黃巾諸帥, 本非冠蓋, 自相號字, 謂騎白馬者為張白騎, 謂輕捷者為張飛燕, 謂聲大者為張雷公, 其饒鬚者則自稱于羝根, 其眼大者自稱李大目。張璠漢紀云:又有左校、郭大賢、左髭丈八三部也。是後, 董卓遷天子於長安, 天下兵數起, 燕遂以其衆與豪傑相結。袁紹與公孫瓚爭, 燕遣將杜長等助瓚, 與紹戰, 為紹所敗, 人衆稍散, 太祖將定, 燕遣使求佐王師, 拜平北將軍;率衆詣鄴, 封安國亭侯, 邑五百戶。燕薨, 子方嗣。方薨, 子融嗣。陸機晉惠帝起居注曰:門下通事令史張林, 飛燕之曾孫。林與趙王倫為亂, 未及周年, 位至尚書令、衞將軍, 封郡公。尋為倫所殺。

張繡傳
張繡, 武威祖厲人, 驃騎將軍濟族子也。邊章、韓遂為亂涼州, 金城麴勝襲殺祖厲長劉儁。繡為縣吏, 閒伺殺勝, 郡內義之。遂招合少年, 為邑中豪傑。董卓敗, 濟與李傕等擊呂布, 為卓報仇。語在卓傳。繡隨濟, 以軍功稍遷至建忠將軍, 封宣威侯。濟屯弘農, 士卒饑餓, 南攻穰, 為流矢所中死。繡領其衆, 屯宛, 與劉表合。太祖南征, 軍淯水, 繡等舉衆降。太祖納濟妻, 繡恨之。太祖聞其不恱, 密有殺繡之計。計漏, 繡掩襲太祖。太祖軍敗, 二子沒。繡還保穰, 傅子曰:繡有所親胡車兒, 勇冠其軍。太祖愛其驍健, 手以金與之。繡聞而疑太祖欲因左右刺之, 遂反。 吳書曰:繡降, 用賈詡計, 乞徙軍就高道, 道由太祖屯中。繡又曰:「車少而重, 乞得使兵各被甲。」太祖信繡, 皆聽之。繡乃嚴兵入屯, 掩太祖。太祖不備, 故敗。太祖比年攻之, 不克。太祖拒袁紹於官渡, 繡從賈詡計, 復以衆降。語在詡傳。繡至, 太祖執其手, 與歡宴, 為子均取繡女, 拜揚武將軍。官渡之役, 繡力戰有功, 遷破羌將軍。從破袁譚於南皮, 復增邑凡二千戶。是時天下戶口減耗, 十裁一在, 諸將封未有滿千戶者, 而繡特多。從征烏丸於柳城, 未至, , 諡曰定侯。魏略曰:五官將數因請會, 發怒曰:「君殺吾兄, 何忍持面視人邪!」繡心不自安, 乃自殺。子泉嗣, 坐與魏諷謀反, , 國除。

張魯傳
張魯字公祺, 沛國豐人也。祖父陵, 客蜀, 學道鵠鳴山中, 造作道書以惑百姓, 從受道者出五斗米, 故世號米賊。陵死, 子衡行其道。衡死, 魯復行之。益州牧劉焉以魯為督義司馬, 與別部司馬張脩將兵擊漢中太守蘇固, 魯遂襲脩殺之, 奪其衆。焉死, 子璋代立, 以魯不順, 盡殺魯母家室。魯遂據漢中, 以鬼道教民, 自號「師君」。其來學道者, 初皆名「鬼卒」。受本道已信, 號「祭酒」。各領部衆, 多者為治頭大祭酒。皆教以誠信不欺詐, 有病自首其過, 大都與黃巾相似。諸祭酒皆作義舍, 如今之亭傳。又置義米肉, 懸於義舍, 行路者量腹取足;若過多, 鬼道輒病之。犯法者, 三原, 然後乃行刑。不置長吏, 皆以祭酒為治, 民夷便樂之。雄據巴、漢垂三十年。典略曰:熹平中, 妖賊大起, 三輔有駱曜。光和中, 東方有張角, 漢中有張脩。駱曜教民緬匿法, 角為太平道, 脩為五斗米道。太平道者, 師持九節杖為符祝, 教病人叩頭思過, 因以符水飲之, 得病或日淺而愈者, 則云此人信道, 其或不愈, 則云不信道。脩法略與角同, 加施靜室, 使病者處其中思過。又使人為姦令祭酒, 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, 使都習, 號為姦令。為鬼吏, 主為病者請禱。請禱之法, 書病人姓名, 說服罪之意。作三通, 其一上之天, 著山上, 其一埋之地, 其一沈之水, 謂之三官手書。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為常, 故號曰五斗米師。實無益於治病, 但為淫妄, 然小人昏愚, 競共事之。後角被誅, 脩亦亡。及魯在漢中, 因其民信行脩業, 遂增飾之。教使作義舍, 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;又教使自隱, 有小過者, 當治道百步, 則罪除;又依月令, 春夏禁殺;又禁酒。流移寄在其地者, 不敢不奉。臣松之謂張脩應是張衡, 非典略之失, 則傳寫之誤。漢末, 力不能征, 遂就寵魯為鎮民中郎將, 領漢寧太守, 通貢獻而已。民有地中得玉印者, 羣下欲尊魯為漢寧王。魯功曹巴西閻圃諫魯曰:「漢川之民, 戶出十萬, 財富土沃, 四面險固;上匡天子, 則為桓、文, 次及竇融, 不失富貴。今承制署置, 勢足斬斷, 不煩於王。願且不稱, 勿為禍先。」魯從之。韓遂、馬超之亂, 關西民從子午谷奔之者數萬家。

建安二十年, 太祖乃自散關出武都征之, 至陽平關。魯欲舉漢中降, 其弟衞不肯, 率衆數萬人拒關堅守。太祖攻破之, 遂入蜀。魏名臣奏載董昭表曰:「武皇帝承涼州從事及武都降人之辭, 說張魯易攻, 陽平城下南北山相遠, 不可守也, 信以為然。及往臨履, 不如所聞, 乃歎曰:『他人商度, 少如人意。』攻陽平山上諸屯, 旣不時拔, 士卒傷夷者多。武皇帝意沮, 便欲拔軍截山而還, 遣故大將軍夏侯惇、將軍許褚呼山上兵還。會前軍未還, 夜迷惑, 誤入賊營, 賊便退散。侍中辛毗、劉曄等在兵後, 語惇、褚, 言『官兵已據得賊要屯, 賊已散走』。猶不信之。惇前自見, 乃還白武皇帝, 進兵定之, 幸而克獲。此近事, 吏士所知。」又楊曁表曰:「武皇帝始征張魯, 以十萬之衆, 身親臨履, 指授方略, 因就民麥以為軍糧。張衞之守, 蓋不足言。地險守易, 雖有精兵虎將, 勢不能施。對兵三日, 欲抽軍還, 言『作軍三十年, 一朝持與人, 如何』。此計已定, 天祚大魏, 魯守自壞, 因以定之。」 世語曰:魯遣五官掾降, 弟衞橫山築陽平城以拒, 王師不得進。魯走巴中。軍糧盡, 太祖將還。西曹掾東郡郭諶曰:「不可。魯已降, 留使旣未反, 衞雖不同, 偏攜可攻。縣軍深入, 以進必克, 退必不免。」太祖疑之。夜有野麋數千突壞衞營, 軍大驚。夜, 高祚等誤與衞衆遇, 祚等多鳴鼓角會衆。衞懼, 以為大軍見掩, 遂降。魯聞陽平已陷, 將稽顙, 圃又曰:「今以迫往, 功必輕;不如依杜濩赴朴胡相拒, 然後委質, 功必多。」於是乃奔南山入巴中。左右欲悉燒寶貨倉庫, 魯曰:「本欲歸命國家, 而意未達。今之走, 避銳鋒, 非有惡意。寶貨倉庫, 國家之有。」遂封藏而去。太祖入南鄭, 甚嘉之。又以魯本有善意, 遣人慰喻。魯盡將家出, 太祖逆拜魯鎮南將軍, 待以客禮, 封閬中侯, 邑萬戶。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為列侯。臣松之以為張魯雖有善心, 要為敗而後降, 今乃寵以萬戶, 五子皆封侯, 過矣。 習鑿齒曰:魯欲稱王, 而閻圃諫止之, 今封圃為列侯。夫賞罰者, 所以懲惡勸善也, 苟其可以明軌訓於物, 無遠近幽深矣。今閻圃諫魯勿王, 而太祖追封之, 將來之人孰不思順!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, 其此之謂與!若乃不明於此而重燋爛之功, 豐爵厚賞止於死戰之士, 則民利於有亂, 俗競於殺伐, 阻兵杖力, 干戈不戢矣。太祖之此封, 可謂知賞罰之本, 雖湯武居之, 無以加也。 魏略曰:黃初中, 增圃爵邑, 在禮請中。後十餘歲病死。 晉書云:西戎司馬閻纘, 圃孫也。為子彭祖取魯女。魯薨, 諡之曰原侯。子富嗣。魏略曰:劉雄鳴者, 藍田人也。少以采藥射獵為事, 常居覆車山下, 每晨夜, 出行雲霧中, 以識道不迷, 而時人因謂之能為雲霧。郭、李之亂, 人多就之。建安中, 附屬州郡, 州郡表薦為小將。馬超等反, 不肯從, 超破之。後詣太祖, 太祖執其手謂之曰:「孤方入關, 夢得一神人, 即卿邪!」乃厚禮之, 表拜為將軍, 遣令迎其部黨。部黨不欲降, 遂劫以反, 諸亡命皆往依之, 有衆數千人, 據武關道口。太祖遣夏侯淵討破之, 雄鳴南奔漢中。漢中破, 窮無所之, 乃復歸降。太祖捉其鬚曰:「老賊, 真得汝矣!」復其官, 徙勃海。時又有程銀、侯選、李堪, 皆河東人也, 興平之亂, 各有衆千餘家。建安十六年, 並與馬超合。超破走, 堪臨陣死。銀、選南入漢中, 漢中破, 詣太祖降, 皆復官爵。


評曰:公孫瓚保京, 坐待夷滅。度殘暴而不節, 淵仍業以載凶, 祇足覆其族也。陶謙昬亂而憂死, 張楊授首於臣下, 皆擁據州郡, 曾匹夫之不若, 固無可論者也。燕、繡、魯舍羣盜, 列功臣, 去危亡, 保宗祀, 則於彼為愈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