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十九: 吳書四 劉繇太史慈士燮傳

 (劉繇, 太史慈, 士燮)

劉繇傳
劉繇字正禮, 東萊牟平人也。齊孝王少子封牟平侯, 子孫家焉。繇伯父寵, 為漢太尉。續漢書曰:繇祖父本, 師受經傳, 博學羣書, 號為通儒。舉賢良方正, 為般長, 卒官。寵字祖榮, 受父業, 以經明行脩, 舉孝廉, 光祿大夫察四行, 除東平陵令。視事數年, 以母病棄官, 百姓士民攀輿拒輪, 充塞道路, 車不得前, 乃止亭, 輕服潛遁, 歸脩供養。後辟大將軍府, 稍遷會稽太守, 正身率下, 郡中大治。徵入為將作大匠。山陰縣民去治數十里有若邪中在山谷間, 五六老翁年皆七八十, 聞寵遷, 相率共送寵, 人齎百錢。寵見, 勞來曰:「父老何乃自苦遠來!」皆對曰:「山谷鄙老, 生未嘗至郡縣。他時吏發求不去, 民閒或夜不絕狗吠, 竟夕民不得安。自明府下車以來, 狗不夜吠, 吏稀至民閒, 年老遭值聖化, 今聞當見棄去, 故勠力來送。」寵謝之, 為選受一大錢, 故會稽號寵為取一錢太守。其清如是。寵前後歷二郡, 八居九列, 四登三事。家不藏賄, 無重寶器, 恒菲飲食, 薄衣服, 弊車羸馬, 號為窶陋。三去相位, 輒歸本土。往來京師, 常下道脫驂過, 人莫知焉。寵嘗欲止亭, 亭吏止之曰:「整頓傳舍, 以待劉公, 不可得止。」寵因過去。其廉儉皆此類也。以老病卒于家。繇兄岱, 字公山, 歷位侍中, 兖州刺吏。續漢書曰:繇父輿, 一名方, 山陽太守。岱、繇皆有雋才。 英雄記稱岱孝悌仁恕, 以虛己受人。

繇十九, 從父韙為賊所劫質, 繇篡取以歸, 由是顯名。舉孝廉, 為郎中, 除下邑長。時郡守以貴戚託之, 遂棄官去。州辟部濟南, 濟南相中常侍子, 貪穢不循, 繇奏免之。平原陶丘洪薦繇, 欲令舉茂才。刺史曰:「前年舉公山, 柰何復舉正禮乎?」洪曰:「若明使君用公山於前, 擢正禮於後, 所謂御二龍於長塗, 騁騏驥於千里, 不亦可乎!」會辟司空掾, 除侍御史, 不就。避亂淮浦, 詔書以為揚州刺史。時袁術在淮南, 繇畏憚, 不敢之州。欲南渡江, 吳景、孫賁迎置曲阿。術圖為僭逆, 攻沒諸郡縣。繇遣樊能、張英屯江邊以拒之。以景、賁術所授用, 乃迫逐使去。於是術乃自置揚州刺史, 與景、賁并力攻英、能等, 歲餘不下。漢命加繇為牧, 振武將軍, 衆數萬人, 孫策東渡, 破英、能等。繇奔丹徒, 袁宏漢紀曰:劉繇將奔會稽, 許子將曰:「會稽富實, 策之所貪, 且窮在海隅, 不可往也。不如豫章, 北連豫壤, 西接荊州。若收合吏民, 遣使貢獻, 與曹兖州相聞, 雖有袁公路隔在其間, 其人豺狼, 不能久也。足下受王命, 孟德、景升必相救濟。」繇從之。遂泝江南保豫章, 駐彭澤。笮融先至, 笮音壯力反。殺太守朱皓, 獻帝春秋曰:是歲, 繇屯彭澤, 又使融助皓討劉表所用太守諸葛玄。許子將謂繇曰:「笮融出軍, 不顧命名義者也。朱文明善推誠以信人, 宜使密防之。」融到, 果詐殺皓, 代領郡事。入居郡中。繇進討融, 為融所破, 更復招合屬縣, 攻破融。融敗走入山, 為民所殺, 繇尋病卒, 時年四十二。

笮融者, 丹楊人, 初聚衆數百, 往依徐州牧陶謙。謙使督廣陵、彭城運漕, 遂放縱擅殺, 坐斷三郡委輸以自入。乃大起浮圖祠, 以銅為人, 黃金塗身, 衣以錦采, 垂銅槃九重, 下為重樓閣道, 可容三千餘人, 悉課讀佛經, 令界內及旁郡人有好佛者聽受道, 復其他役以招致之, 由此遠近前後至者五千餘人戶。每浴佛, 多設酒飯, 布席於路, 經數十里, 民人來觀及就食且萬人, 費以巨億計。曹公攻陶謙, 徐土搔動, 融將男女萬口, 馬三千匹, 走廣陵, 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賔禮。先是, 彭城相薛禮為陶謙所偪, 屯秣陵。融利廣陵之衆, 因酒酣殺昱, 放兵大略, 因載而去。過殺禮, 然後殺皓。

後策西伐江夏, 還過豫章, 收載繇喪, 善遇其家。王朗遺策書曰:「劉正禮昔初臨州, 未能自達, 實賴尊門為之先後, 用能濟江成治, 有所處定。踐境之禮, 感分結意, 情在終始。後以袁氏之嫌, 稍更乖剌。更以同盟, 還為讎敵, 原其本心, 實非所樂。康寧之後, 常願渝平更成, 復踐宿好。一爾分離, 款意不昭, 奄然殂隕, 可為傷恨!知敦以厲薄, 德以報怨, 收骨育孤, 哀亡愍存, 捐旣往之猜, 保六尺之託, 誠深恩重分, 美名厚實也。昔魯人雖有齊怨, 不廢喪紀, 春秋善之, 謂之得禮, 誠良史之所宜藉, 鄉校之所歎聞。正禮元子, 致有志操, 想必有以殊異。威盛刑行, 施之以恩, 不亦優哉!」

繇長子基, 字敬輿, 年十四, 居繇喪盡禮, 故吏餽餉, 皆無所受。吳書曰:基遭多難, 嬰丁困苦, 潛處味道, 不以為戚。與羣弟居, 常夜卧早起, 妻妾希見其面。諸弟敬憚, 事之猶父。不妄交游, 門無雜賔。姿容美好, 孫權愛敬之。權為驃騎將軍, 辟東曹掾, 拜輔義校尉、建忠中郎。權為吳王, 遷基大農。權嘗宴飲, 騎都尉虞翻醉酒犯忤, 權欲殺之, 威怒甚盛, 由基諫爭, 翻以得免。權大暑時, 嘗於舩中宴飲, 於船樓上值雷雨, 權以蓋自覆, 又命覆基, 餘人不得也。其見待如此。徙郎中令。權稱尊號, 改為光祿勳, 分平尚書事。年四十九卒。後權為子霸納基女, 賜第一區, 四時寵賜, 與全、張比。基二弟, 鑠、尚, 皆騎都尉。

太史慈傳
太史慈字子義, 東萊黃人也。少好學, 仕郡奏曹史。會郡與州有隙, 曲直未分, 以先聞者為善。時州章已去, 郡守恐後之, 求可使者。慈年二十一, 以選行, 晨夜取道, 到洛陽, 詣公車門, 見州吏始欲求通。慈問曰:「君欲通章邪?」吏曰:「然。」問:「章安在?」曰:「車上。」慈曰:「章題署得無誤邪?取來視之。」吏殊不知其東萊人也, 因為取章。慈已先懷刀, 便截敗之。吏踴躍大呼, 言「人壞我章」!慈將至車間, 與語曰:「向使君不以章相與, 吾亦無因得敗之, 是為吉凶禍福等耳, 吾不獨受此罪。豈若默然俱出去, 可以存易亡, 無事俱就刑辟。」吏言:「君為郡敗吾章, 已得如意, 欲復亡為?」慈荅曰:「初受郡遣, 但來視章通與未耳。吾用意太過, 乃相敗章。今還, 亦恐以此見譴怒, 故俱欲去爾。」吏然慈言, 即日俱去。慈旣與出城, 因遁還通郡章。州家聞之, 更遣吏通章, 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復見理, 州受其短。由是知名, 而為州家所疾, 恐受其禍, 乃避之遼東。

北海相孔融聞而奇之, 數遣人訊問其母, 并致餉遺。時融以黃巾寇暴, 出屯都昌, 為賊管亥所圍。慈從遼東還, 母謂慈曰:「汝與孔北海未嘗相見, 至汝行後, 贍恤殷勤, 過於故舊, 今為賊所圍, 汝宜赴之。」慈留三日, 單步徑至都昌。時圍尚未密, 夜伺間隙, 得入見融, 因求兵出斫賊。融不聽, 欲待外救。外救未有至者, 而圍日偪。融欲告急平原相劉備, 城中人無由得出, 慈自請求行。融曰:「今賊圍甚密, 衆人皆言不可, 卿意雖壯, 無乃實難乎?」慈對曰:「昔府君傾意於老母, 老母感遇, 遣慈赴府君之急, 固以慈有可取, 而來必有益也。今衆人言不可, 慈亦言不可, 豈府君愛顧之義, 老母遣慈之意邪?事已急矣, 願府君無疑。」融乃然之。於是嚴行蓐食, 須明, 便帶鞬攝弓上馬, 將兩騎自隨, 各作一的持之, 開門直出。外圍下左右人並驚駭, 兵馬互出。慈引馬至城下塹內, 植所持的各一, 出射之, 射之畢, 徑入門。明晨復如此, 圍下人或起或卧, 慈復植的, 射之畢, 復入門。明晨復出如此, 無復起者, 於是下鞭馬直突圍中馳去。比賊覺知, 慈行已過, 又射殺數人, 皆應弦而倒, 故無敢追者。遂到平原, 說備曰:「慈, 東萊之鄙人也, 與孔北海親非骨肉, 比非鄉黨, 特以名志相好, 有分災共患之義。今管亥暴亂, 北海被圍, 孤窮無援, 危在旦夕。以君有仁義之名, 能救人之急, 故北海區區, 延頸恃仰, 使慈冒白刃, 突重圍, 從萬死之中自託於君, 惟君所以存之。」備斂容荅曰:「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邪!」即遣精兵三千人隨慈。賊聞兵至, 解圍散走。融旣得濟, 益奇貴慈, 曰:「卿吾之少友也。」事畢, 還啟其母, 母曰:「我喜汝有以報孔北海也。」

楊州刺史劉繇與慈同郡, 慈自遼東還, 未與相見, 暫渡江到曲阿見繇, 未去, 會孫策至。或勸繇可以慈為大將軍, 繇曰:「我若用子義, 許子將不當笑我邪?」但使慈偵視輕重。時獨與一騎卒遇策。策從騎十三, 皆韓當、宋謙、黃蓋輩也。慈便前鬬, 正與策對。策刺慈馬, 而擥得慈項上手戟, 慈亦得策兜鍪。會兩家兵騎並各來赴, 於是解散。

慈當與繇俱奔豫章, 而遁於蕪湖, 亡入山中, 稱丹楊太守。是時, 策已平定宣城以東, 惟涇以西六縣未服。慈因進住涇縣, 立屯府, 大為山越所附。策躬自攻討, 遂見囚執。策即解縛, 捉其手曰:「寧識神亭時邪?若卿爾時得我云何?」慈曰:「未可量也。」策大笑曰:「今日之事, 當與卿共之。」吳歷云:慈於神亭戰敗, 為策所執。策素聞其名, 即解縛請見, 咨問進取之術。慈荅曰:「破軍之將, 不足與論事。」策曰:「昔韓信定計於廣武, 今策決疑於仁者, 君何辭焉?」慈曰:「州軍新破, 士卒離心, 若儻分散, 難復合聚;欲出宣恩安集, 恐不合尊意。」策長跪荅曰:「誠本心所望也。明日中, 望君來還。」諸將皆疑, 策曰:「太史子義, 青州名士, 以信義為先, 終不欺策。」明日, 大請諸將, 豫設酒食, 立竿視影。日中而慈至, 策大恱, 常與參論諸軍事。 臣松之案;吳歷云慈於神亭戰敗, 為策所得, 與本傳大異, 疑為謬誤。 江表傳曰:策問慈曰:「聞卿昔為太守劫州章, 赴文舉, 詣玄德, 皆有烈義, 天下智士也, 但所託未得其人耳。射鈎斬袪, 古人不嫌。孤是卿知己, 勿憂不如意也。」出教曰:「龍欲騰翥, 先階尺木者也。」即署門下督, 還吳授兵, 拜折衝中郎將。後劉繇亡於豫章, 士衆萬餘人未有所附, 策命慈往撫安焉。江表傳曰:策謂慈曰:「劉牧往責吾為袁氏攻廬江, 其意頗猥, 理恕不足。何者?先君手下兵數千餘人, 盡在公路許。孤志在立事, 不得不屈意於公路, 求索故兵, 再往纔得千餘人耳。仍令孤攻廬江, 爾時事勢, 不得不為行。但其後不遵臣節, 自棄作邪僭事, 諫之不從。丈夫義交, 苟有大故, 不得不離, 孤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。今劉繇喪亡, 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辯。今兒子在豫章, 不知華子魚待遇何如, 其故部曲復依隨之否?卿則州人, 昔又從事, 寧能往視其兒子, 並宣孤意於其部曲?部曲樂來者便與俱來, 不樂來者且安慰之。并觀察子魚所以牧禦方規何似, 視廬陵、鄱陽人民親附之否?卿手下兵, 宜將多少, 自由意。」慈對曰:「慈有不赦之罪, 將軍量同桓、文, 待遇過望。古人報生以死, 期於盡節, 沒而後已。今並息兵, 兵不宜多, 將數十人, 自足以往還也。」左右皆曰:「慈必北去不還。」策曰:「子義捨我, 當復與誰?」餞送昌門, 把腕別曰:「何時能還?」荅曰:「不過六十日。」果如期而反。江表傳曰:策初遣慈, 議者紛紜, 謂慈未可信, 或云與華子魚州里, 恐留彼為籌策, 或疑慈西託黃祖, 假路還北, 多言遣之非計。策曰:「諸君語皆非也, 孤斷之詳矣。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, 然非縱橫之人。其心有士謨, 志經道義, 貴重然諾, 一以意許知己, 死亡不相負, 諸君勿復憂也。」慈從豫章還, 議者乃始服。慈見策曰:「華子魚良德也, 然非籌略才, 無他方規, 自守而已。又丹楊僮芝自擅廬陵, 詐言被詔書為太守。鄱陽民帥別立宗部, 阻兵守界, 不受子魚所遣長吏, 言『我以別立郡, 須漢遣真太守來, 當迎之耳』。子魚不但不能諧廬陵、鄱陽, 近自海昏有上繚壁, 有五六千家相結聚作宗伍, 惟輸租布於郡耳, 發召一人遂不可得, 子魚亦覩視之而已。」策拊掌大笑, 乃有兼并之志矣。頃之, 遂定豫章。

劉表從子磐, 驍勇, 數為寇於艾、西安諸縣。策於是分海昏、建昌左右六縣, 以慈為建昌都尉, 治海昏, 并督諸將拒磐。磐絕跡不復為寇。
慈長七尺七寸, 美鬚髯, 猨臂善射, 弦不虛發。嘗從策討麻保賊, 賊於屯裏緣樓上行詈, 以手持樓棼, 慈引弓射之, 矢貫手着棼, 圍外萬人莫不稱善。其妙如此。曹公聞其名, 遺慈書, 以篋封之, 發省無所道, 而但貯當歸。孫權統事, 以慈能制磐, 遂委南方之事。年四十一, 建安十一年卒。吳書曰:慈臨亡, 歎息曰:「丈夫生世, 當帶七尺之劒, 以升天子之階。今所志未從, 柰何而死乎!」權甚悼惜之。子享, 官至越騎校尉。吳書曰:享字元復, 歷尚書、吳郡太守。

士燮
士燮字威彥, 蒼梧廣信人也。其先本魯國汶陽人, 至王莽之亂, 避地交州。六世至燮父賜, 桓帝時為日南太守。燮少游學京師, 事潁川劉子奇, 治左氏春秋。察孝廉, 補尚書郎, 公事免官。父賜喪闋後, 舉茂才, 除巫令, 遷交阯太守。

弟壹, 初為郡督郵。刺史丁宮徵還京都, 壹侍送勤恪, 宮感之, 臨別謂曰:「刺史若待罪三事, 當相辟也。」後宮為司徒, 辟壹。比至, 宮已免, 黃琬代為司徒, 甚禮遇壹。董卓作亂, 壹亡歸鄉里。吳書曰:琬與卓相害, 而壹盡心於琬, 甚有聲稱。卓惡之, 乃署教曰:「司徒掾士壹, 不得除用。」故歷年不遷。會卓入關, 壹乃亡歸。交州刺史朱符為夷賊所殺, 州郡擾亂。燮乃表壹領合浦太守, 次弟徐聞令䵋領九真太守, 䵋音于鄙反, 見字林。䵋弟武, 領南海太守。

燮體器寬厚, 謙虛下士, 中國士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。耽玩春秋, 為之注解。陳國袁徽與尚書令荀彧書曰:「交阯士府君旣學問優博, 又達於從政, 處大亂之中, 保全一郡, 二十餘年疆埸無事, 民不失業, 羈旅之徒, 皆蒙其慶, 雖竇融保河西, 曷以加之?官事小闋, 輒玩習書傳, 春秋左氏傳尤簡練精微, 吾數以咨問傳中諸疑, 皆有師說, 意思甚密。又尚書兼通古今, 大義詳備。聞京師古今之學是非忿爭, 今欲條左氏、尚書長義上之。」其見稱如此。

燮兄弟並為列郡, 雄長一州, 偏在萬里, 威尊無上。出入鳴鍾磬, 備具威儀, 笳簫鼓吹, 車騎滿道, 胡人夾轂焚燒香者常有數十。妻妾乘輜軿, 子弟從兵騎, 當時貴重, 震服百蠻, 尉他不足踰也。葛洪神仙傳曰:燮甞病死, 已三日, 仙人董奉以一丸藥與服, 以水含之, 捧其頭, 搖捎之, 食頃, 即開目動手, 顏色漸復, 半日能起坐, 四日復能語, 遂復常。奉字昌異, 侯官人也。武先病沒。

朱符死後, 漢遣張津為交州刺史, 津後又為其將區景所殺, 而荊州牧劉表遣零陵賴恭代津。是時蒼梧太守史璜死, 表又遣吳巨代之, 與恭俱至。漢聞張津死, 賜燮璽書曰:「交州絕域, 南帶江海, 上恩不宣, 下義壅隔, 知逆賊劉表又遣賴恭闚看南土, 今以燮為綏南中郎將, 董督七郡, 領交阯太守如故。」後燮遣吏張旻奉貢詣京都, 是時天下喪亂, 道路斷絕, 而燮不廢貢職, 特復下詔拜安遠將軍, 封龍度亭侯。後巨與恭相失, 舉兵逐恭, 恭走還零陵。

建安十五年, 孫權遣步隲為交州刺史。隲到, 燮率兄弟奉承節度。而吳巨懷異心, 隲斬之。權加燮為左將軍。建安末年, 燮遣子廞入質, 權以為武昌太守, 燮、壹諸子在南者, 皆拜中郎將。燮又誘導益州豪姓雍闓等, 率郡人民使遙東附, 權益嘉之, 遷衞將軍, 封龍編侯, 弟壹偏將軍, 都鄉侯。燮每遣使詣權, 致雜香細葛, 輒以千數, 明珠、大貝、流離、翡翠、瑇瑁、犀、象之珍, 奇物異果, 蕉、邪、龍眼之屬, 無歲不至。壹時貢馬凡數百匹。權輒為書, 厚加寵賜, 以荅慰之。燮在郡四十餘歲, 黃武五年, 年九十卒。

權以交阯縣遠, 乃分合浦以北為廣州, 呂岱為刺史;交阯以南為交州, 戴良為刺史。又遣陳時代燮為交阯太守。岱留南海, 良與時俱前行到合浦, 而燮子徽自署交阯太守, 發宗兵拒良。良留合浦。交阯桓鄰, 燮舉吏也, 叩頭諫徽使迎良, 徽怒, 笞殺鄰。鄰兄治子發又合宗兵擊徽, 徽閉門城守, 治等攻之數月不能下, 乃約和親, 各罷兵還。而呂岱被詔誅徽, 自廣州將兵晝夜馳入, 過合浦, 與良俱前。壹子中郎將匡與岱有舊, 岱署匡師友從事, 先移書交阯, 告喻禍福, 又遣匡見徽, 說令服罪, 雖失郡守, 保無他憂。岱尋匡後至, 徽兄祗, 弟幹、頌等六人肉袒奉迎。岱謝令復服, 前至郡下。明旦早施帳幔, 請徽兄弟以次入, 賔客滿坐。岱起, 擁節讀詔書, 數徵罪過, 左右因反縛以出, 即皆伏誅, 傳首詣武昌。孫盛曰:夫柔遠能邇, 莫善於信;保大定功, 莫善於義。故齊桓創基, 德彰於柯會;晉文始伯, 義顯於伐原。故能九合一匡, 世主夏盟, 令問長世, 貽範百王。呂岱師友士匡, 使通信誓, 徽兄弟肉袒, 推心委命, 岱因滅之, 以要功利, 君子是以知孫權之不能遠略, 而呂氏之祚不延者也。壹、䵋、匡後出, 權原其罪, 及燮質子廞, 皆免為庶人。數歲, 壹、䵋坐法誅。廞病卒, 無子, 妻寡居, 詔在所月給俸米, 賜錢四十萬。

評曰:劉繇藻厲名行, 好尚臧否, 至於擾攘之時, 據萬里之土, 非其長也。太史慈信義篤烈, 有古人之分。士燮作守南越, 優游終世, 至子不慎, 自貽凶咎, 蓋庸才玩富貴而恃阻險, 使之然也。